晚上九点五十五分的卧室,像被包裹在深海蓝的丝绒里。只开了一盏床头小夜灯,暖橘色的光晕在墙壁上晕开一小片温柔的涟漪。空气里浮动着沐浴露残留的淡淡椰奶香,混合着窗外夜风送来的、若有似无的草木气息。我像只被潮水冲上沙滩的、湿漉漉又疲惫的小贝壳,蜷缩在蓬松柔软的被子堆里。刚换上的棉质小熊睡衣柔软服帖,头发还带着浴室的水汽,随意地披散在肩头,有几缕湿发贴在颈侧,带来微凉的触感。我抱着膝盖,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没什么焦距地落在对面墙壁上那圈朦胧的光晕里,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抽空了力气的迷茫和低落。
“阿瑞…” 声音闷闷地从膝盖和脸颊的缝隙里挤出来,带着水汽浸润过的微哑和浓得化不开的倦怠,像蒙了一层厚厚的雾,“你知道今天晚自习发生了什么嘛?” 我微微抬起眼,看向坐在床沿的那个身影。
格瑞背对着灯光,侧身坐在床沿,银色的发梢在暖橘的光晕里泛着柔和的冷光。他穿着深灰色的丝质家居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手里似乎正无意识地捻着一缕我散落在他腿上的湿发。听到我的声音,他捻着发丝的指尖顿住,缓缓转过头。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眸在逆光中显得格外深邃沉静,像两潭能吸纳所有情绪的深泉,静静地望着我,等待着我倾倒满腹的杂乱心绪。
“我告诉你哦…” 我吸了吸鼻子,把脸更深地埋进膝盖里,声音闷得像隔着棉被,“我们班里……好多人,都要走艺考那条路了。” 说出“艺考”这个词时,语气里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复杂情绪,有羡慕,有茫然,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画画啊,音乐啊,表演啊……他们说,” 我努力回忆着晚自习时听到的那些带着兴奋和憧憬的议论,声音干巴巴地复述,“……这条路可以‘低分上本科’。文化课分数要求没那么高,只要专业过了就行……” 我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下去,像被戳破的气球,“可是……我不行。”
最后三个字,轻得像叹息,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因为我们家……没有钱。” 我飞快地说出这句话,仿佛怕慢一点就会被什么哽住喉咙。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睡衣上的小熊刺绣,“那些画材、乐器、培训班……都好贵好贵。我爸妈……已经很辛苦了……” 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但被我强行压了下去。不仅仅是因为钱。
“而且……” 我抬起头,目光有些茫然地投向虚空,像是在审视一个陌生的自己,“我自认为……我也没有那个能走好艺考的本领。” 嘴角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通俗点来说……就是我不太能吃苦。”
这个认知像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心底,带来一阵尖锐的羞耻感。
“真讨厌!” 我突然烦躁地把脸埋进手掌里,声音闷闷地,带着对自己无能的愤怒和对环境的不满,“明明下午和你聊完天之后,我去晚自习的时候,还是斗志满满的!我做了数学题!虽然只做了三道大题,但步骤都写得很认真!我还背了英语单词!用了你的‘形态拆解联想’法,记住了十个新词!我还把它们造句写在草稿纸上了!感觉特别好!”
我的语气急促起来,带着一种被辜负了的委屈:“可是!可是晚自习中间休息的时候,听到他们几个聚在一起讨论去哪个画室集训,哪个老师教得好,联考要准备什么……叽叽喳喳的,特别兴奋……我……” 我痛苦地皱紧眉头,像在描述一种瘟疫,“……我就又觉得心浮躁起来了!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刚才背的单词好像都飞走了!数学题也看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他们好轻松’‘他们有退路’‘我怎么办’……”
越说越沮丧,身体像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软软地往后一倒,陷进柔软的枕头堆里。湿漉漉的发丝黏在脸颊上,带来不舒服的凉意,我却懒得去拨开。
“呜……” 一声压抑的呜咽从喉咙里逸出,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深不见底的迷茫,“我本来……还打算洗头的……” 目光瞥向浴室的方向,又无力地垂下,“现在……干什么都没心情了……” 我侧过身,蜷缩起来,像一只试图把自己藏进壳里的蜗牛,后背对着格瑞的方向,声音闷在被子里,带着浓重的湿气,“我对于未来……好迷茫啊阿瑞……”
房间里陷入一片沉重的寂静。只有我压抑的呼吸声和空调低沉的嗡鸣交织着。
过了许久,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床垫微微下陷。
一股清冽而熟悉的薰衣草气息,混合着他身上独特的、如同旷野寒星般的凛冽味道,无声无息地靠近,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暖意,从背后将我温柔地包裹。
格瑞的手臂,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从我的颈后和腰际环了过来。他温热的胸膛紧密地贴合着我的后背,沉稳有力的心跳透过薄薄的睡衣布料,一下,又一下,清晰地传递过来,像远航的船只终于找到了停泊的港湾,那沉重而规律的震动,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试图将我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纳入他平静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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