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零一分的光线,灰白而稀薄,像兑了水的牛奶,勉强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有气无力的光栅。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薰衣草安眠喷雾的淡香,混合着被褥温暖的、令人沉沦的气息。我像一株被强行从肥沃星壤里拔出来的、根系还死死抓着泥土的植物,整个身体深陷在柔软床垫的引力场中,意识在温暖的黑暗边缘浮沉。
“阿瑞~” 声音黏糊得如同未凝固的糖浆,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睡意和理直气壮的耍赖,从厚重的羽绒被下闷闷地传出来。我甚至没有力气把脸从枕头里拔出来,只是凭着本能,朝着床边那个熟悉气息的方向蠕动了一下,伸出半条光溜溜的胳膊,手指在空中胡乱地抓了抓,像溺水者寻找浮木,“再睡一会儿……” 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令人心软的哀求,“五分钟……就五分钟……” 最后几个字几乎被柔软的羽绒吞噬,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带着湿气的哼唧。
六点半是必须跃迁(出门)的绝对死线,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铆钉钉在意识深处。但此刻,被窝的温暖如同甜蜜的沼泽,每一秒的拖延都带着巨大的诱惑和微不足道的侥幸——五分钟,宇宙标准时的一个微小单位,能发生什么?不过是星舰引擎预热的一个间隙……
床边传来衣物摩擦的细微声响。格瑞的身影立在熹微的晨光里,像一座沉默的黑色方尖碑,已经穿戴整齐,银色的发丝泛着冷硬的光泽。他垂眸看着被窝里那团蠕动的、散发着强烈“拒绝启动”信号的生物,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没有不耐,只有一种近乎纵容的、洞悉一切的平静。他手腕上的元力表盘无声地跳动着猩红的倒计时数字。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那只带着薄茧的、微凉的手。
精准地、不容抗拒地,覆上了我伸出被窝、暴露在微凉空气中的那截小臂。
冰凉的触感如同微型电击!
“唔!” 我猛地一哆嗦,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混沌的睡意瞬间被驱散了一小半,不满地哼唧着试图把手臂缩回温暖的被窝堡垒。
但那只手如同最精密的捕获钳,牢牢地扣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不容挣脱。
“星舰‘倦怠号’,引擎预热超时。” 低沉的声音贴着我的头皮响起,带着晨起的微哑,像冰冷的金属摩擦,“强制脱离惰性泊位程序启动。倒计时:5…4…”
随着他冰冷的倒数,那只扣着我手腕的手猛地发力!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我整个人像一颗被引力井强行拖拽的小行星,瞬间被那股力量从温暖甜蜜的“星壤”里拔了出来!
天旋地转!
温暖的羽绒被滑落,微凉的空气瞬间包裹住身体,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我惊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被那股力量牵引着,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里——格瑞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床沿,像一座早已准备好的接驳港,将我这条试图逃逸的“小星舰”稳稳地“捕获入港”。
我的脸颊狠狠撞上他带着晨露般微凉气息的家居服前襟,鼻尖瞬间被清冽的薰衣草味道和属于他的、如同旷野般的凛冽气息灌满。我像只被拎住后颈的猫,手脚并用地挣扎了一下,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冷……还有四分钟呢……” 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被吵醒的暴躁。
“惰性泊位脱离完成。” 他无视我那点微弱的抗议,声音平稳得像在播报系统日志。环抱着我的手臂稳如磐石,将我牢牢固定在“接驳港”内。另一只手则拿起不知何时准备好的、还带着温热湿气的毛巾,动作利落地覆上了我的脸。
温热的、带着水汽的触感瞬间包裹了脸颊,像一场微型的热带雨林降临。恰到好处的热度驱散了寒意,也强行擦去了最后一点顽固的睡意。我像只被强行洗脸的猫,不满地扭着头,却被他另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后脑勺,动弹不得。
“基础清洁程序执行中。” 他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温热的毛巾细致地擦过我的额头、眼皮、鼻梁、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精准和效率,却又奇异地透着一丝不容错辨的温柔。最后,毛巾的边缘擦过我的唇瓣,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毛巾移开。我被迫“清醒”地靠在他怀里,眼皮沉重,但意识已经被强行拽回了现实。残留的睡意和不甘像雾气一样在眼底弥漫。
他松开对我的钳制(禁锢?),将我轻轻放在床边坐好。双脚踩上冰凉的地板,那点刺骨的凉意让我彻底打了个激灵,最后一点迷糊也烟消云散。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带着压迫感的阴影,递过来挤好牙膏的牙刷和盛满温水的杯子:“口腔清洁,30秒倒计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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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点十五分。
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带来最后一点提神醒脑的刺激。我胡乱地用毛巾擦干脸上的水珠,看着镜子里那个头发微乱、眼下带着淡淡青影、但眼神总算恢复清明的自己,一股无名火混合着对崭新一周的绝望,如同休眠火山般在胸腔里轰然喷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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