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二月,阴雨连绵。
游戏厅的彩色霓虹灯在雨水的折射下显得格外刺眼。
屋内,几台大型街机边的玻璃罩上落了层薄灰,角落里的小霸王游戏机也蒙着块旧布,平日里震耳欲聋的《拳皇》和《三国志》主题曲暂时偃旗息鼓。
我的指诀关顺利过关,表叔的脸色虽然依旧阴沉,但训练强度明显有所缓和。
他甚至允许我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自己管理游戏厅,说是锻炼我的"江湖眼力"。
这天下午,窗外的雨点砸在塑料雨棚上,噼里啪啦地响。表叔出门了,说是去铜钱街的茶馆跟人"谈事"。
我知道那是去收赌债,他总是带着老姜头——个脖子粗得跟水桶似的家伙一起去,有时半夜才回来,身上带着浓重的酒气和血腥味。
收音机里传来屠洪刚的《霸王别姬》,正红得发紫。我一边擦桌子一边哼着,心不在焉地把最后一张桌子也收拾干净。这天气,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来了。
正准备回后屋休息,不小心碰倒了靠墙的扫帚。弯腰去捡时,目光突然被墙角的异样吸引——墙纸翘起了一角,露出里面发黄的木板。
我随手一掀,那墙纸竟像揭开伤疤似的,整块脱落下来,露出一个木板暗格。
这种老式平房,用青砖混合杂木搭的墙,藏个暗格不稀奇。八十年代那会儿,谁家不揣着点秘密呢?
但表叔向来谨小慎微,连内裤都要叠得方方正正,怎么会留这么个隐患?
我听了听窗外的动静,只有雨声,没有脚步声。犹豫了几秒,鬼使神差地伸手进去摸索。
里面有个铁盒子,锈迹斑斑的,像那种老式的苏联军用马口铁饼干盒,沉甸甸的。
我把铁盒拿出来,又四下望了望,确定没人后,才轻轻打开——
一股陈年纸张的霉味扑面而来。盒子里是一沓泛黄的老照片,塑料皮已经发脆,下面还压着本小册子。
第一张照片上是两个年轻人站在赌桌前,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表情。右边那个一看就是年轻的表叔,跟现在比起来,无非是少了眼角的皱纹,多了几分傲气。
左边那个人影让我心跳漏了半拍——那张脸,哪怕化成灰我都认得,那是我爸!
我手一抖差点把照片掉地上。爸爸穿着那年头最时髦的喇叭裤,上身是件泛着光的尼龙衬衫,敞着两颗纽扣,手指间夹着根"红塔山",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刚赢了一局。
那种自信张扬的神态,跟妈留给我的照片里那个温和的中年工程师判若两人。
照片背景是个装修豪华的赌场大厅,金碧辉煌,好几个穿旗袍的女招待在后面端着托盘。
他们身后的墙上挂着面红底金边的徽章,中间是条扭曲的龙形,口吐火焰,眼睛血红。形状有点像"S",下方隐约有几个字,但照片太模糊,看不真切。
我急忙翻看其他照片。大部分是表叔年轻时穿着不同场合的照片,有几张是和陌生人的合影。但当我翻到倒数第二张时,喉头一紧——
这是张更早的照片,画质粗糙,边角都有些卷曲了。照片里有五个年轻人围坐在张简陋的方桌边上,桌面散落着扑克牌和烟灰。
爸爸和表叔赫然在列,而在他们身后的墙上挂着面旗帜,上面清清楚楚印着一条血红色的龙,下方醒目地写着两个大字:赤龙。
最后一张照片更要命——爸爸穿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独自站在某个宴会厅中央,面带微笑。他胸前别着枚精致的徽章,正是那条扭曲的赤龙!
"操,这他妈怎么可能......"我情不自禁地爆了粗口,手心直冒冷汗。
在我十五年的记忆里,爸爸从来只是个老实本分的工程师,天天早出晚归,双休日就在院子里摆弄他那点花草,过年过节领着我去看场电影,顶多喝瓶啤酒,从不沾赌。
妈妈说他是出差时在南方的工地出了意外,连尸体都没找到,单位给的那点抚恤金还不够还清房贷。
可眼前这些照片明明白白告诉我,爸爸不仅懂赌,而且是老手,甚至可能参与过那个叫"赤龙"的组织!
铁盒底部的小册子引起了我的注意。翻开一看,像是本不完整的日记,大部分页面都被撕得只剩下残片,上面的字迹也被笔尖划得坑坑洼洼,只能辨认出几个零星的词:"任务"、"代号M"、"行动失败"......最后一页草草几行字:"如果可以重来,我绝不会......"后面全被墨水涂黑,再也看不出原来写了什么。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像被人从后脑勺狠狠打了一闷棍。
这些照片里的爸爸,完全是个陌生人,而表叔显然知道这一切,却从不提起。我甚至开始怀疑,爸爸到底是不是真的"失踪"了?
收音机里换成了那会儿正火的刘德华的《忘情水》。窗外雨声渐歇,隐约传来脚步声和自行车铃声。我赶紧把东西往盒子里胡乱一塞,准备放回暗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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