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四分之一决赛开始。十人一组，围坐在加大的牌桌旁。我被分第二组，对面正是那个"算盘子"。
近看更吓人，老头七十开外，脸上皱纹纵横交错，皮肤松弛得像挂在骨架上的纸。眼窝深陷，鼻梁高耸，活像个骷髅。双手骨节突出，指甲泛黄，明显是长年洗牌留下的职业病。
"后生仔，靓仔，中意点花样啊？"他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问我，带着浓重的香港口音。
"随便啊，师傅定。"我假装客气，内心已经开始观察。
第一局试探，我很快发现老头的可怕之处。他的眼睛从不离开牌面，像台精密仪器在扫描。更诡异的是，他嘴里不停嘀嘀咕咕，像在计算什么。我输得莫名其妙，但心里有了底。
"算盘子"靠的是超强记忆力和计算能力，每一张牌的位置、组合、概率，他都了然于胸。硬拼这方面，我必败无疑。
"影水诀"讲究适应和控制环境，创造有利条件。我必须改变打法。
第二局开始调整呼吸，放缓节奏，尽量打乱他的计算节奏。老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但很快调整。第三局依然输了，但差距缩小。第四局打成平手。
"有料！"老头突然用粤语叫了声，然后换成普通话，"后生仔，你系边个师傅教的？松鹤庄？"
我心里一惊，没想到他连门派都能看出来。
"师傅好眼力。"我拱手。
"影子门的路数，但唔纯正。"老头咳嗽几声，"飞鹰那死鬼收了你咁嘅徒弟，真系老眼昏花。"
赤裸裸的挑衅。我咬咬牙，没上钩。东山教训犹在，江湖上最忌讳被人挑逗情绪。
第五局彻底放弃常规打法，转用最基础的"影响力场"技巧。不求控制每张牌，而是营造一种气场，干扰整个牌桌的节奏。这招在松鹤庄被视为雕虫小技，但对付"算盘子"却出奇有效。
老头计算出现误差，脸色越来越难看。第六局结束，三比三平。
"有两下子，不过毛躁。"老头伸出颤抖的手指，"老的还是老的辣。"
最后一局，他彻底放开了。手指在牌面上行云流水，每个动作都精准到毫厘，像下象棋时计算十步之外。我也不示弱，启动"影水诀"核心技巧，感知牌面能量流动。
十分钟后，我以微弱优势赢了。老头愣了片刻，随即露出欣慰的笑："江湖新人辈出，老的瞑目无憾喇。"
晋级半决赛的喜悦没持续多久。花蕊神色凝重地走过来："小心你下一个对手，那人邪门。"
顺着她目光看去，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普通T恤牛仔裤，面容平淡无奇，眼神却平静得不正常，像一潭死水。
"冻豆腐。"花蕊压低声音，"澳门出来的。据说吃药，控制情绪，心跳呼吸都稳得跟机器一样。"
"什么药？"
"唔知，据说从不输。"花蕊拽着我衣角，"小心，这种人最难对付。"
半决赛在晚上七点，场地换成小房间，里面只有参赛者和裁判。灯光昏暗，空气沉闷。单人空调"轰轰"作响，却只吹出温热的风。
一进门就感觉不对劲。"冻豆腐"坐对面，面无表情，双眼直视前方，眼皮几乎不眨。更诡异的是，他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散发着一种异样的气场。
"开波！"裁判宣布开始。
前两轮我故意试探，观察对手反应。"冻豆腐"打法极其保守，但每次出手都命中要害。无论输赢，表情从不变化，连呼吸频率都一成不变。
第三轮我开始用"影水诀"的心理战术，试图干扰他的情绪。但无论怎么变化，他就像座冰山，毫无波动。反而是我，渐渐感到莫名的压力，越打越紧张，手心冒汗，判断力下降。
"唔好嘥时间，你赢唔到我。"他突然开口，声音冷漠，"你嘅小把戏喺我面前冇用啦。"
明显的心理战。我深吸一口气，但已被带偏。最后三局连续判断失误，被他抓住破绽，彻底击溃。
比赛结束，我一个人坐在角落，反复思考败因。忽然发现"冻豆腐"在厕所附近与人交接，从怀里掏出小药瓶。我悄悄跟上去，听到只言片语："特效药...稳定情绪...心率控制..."
药物作弊！我立刻找到赛事负责人投诉。
"阿辉，头先个后生讲咩？"
负责人是个秃顶中年人，闻言连头都没抬："冇证据，唔受理。"
更过分的是，他说完直接走开，连个正眼都不给我，态度傲慢至极。
"冻豆腐"此时经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新来的，识做就收声。"
默哥不知何时站在我身后，拍了拍我肩膀："算了，回去了。"
"他明明用药作弊，为什么没人管？"我忿忿不平。
"天真。"默哥冷笑，"还不明白？这种比赛，有本事只是基础，有靠山才能真正立足。'冻豆腐'背后是濠江某大佬，谁敢动他？"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发。这场比赛，不只是技术较量，更是赤裸裸的现实教育。江湖规则比想象中复杂得多，手上功夫再好，没有靠山，终究是别人盘中餐。
"别想太多。"花蕊罕见地安慰我，"能进半决赛已经很牛了。"
"确实。"默哥点头，"最少证明你过关。有人注意到你了，这才是重点。"
"什么意思？"
"张老给咱搭这台子，不光是为了比赛。"默哥意味深长，"让你见世面，也让江湖上的人认识你。"
窗外，广州的夜色笼罩着城市。出租车穿过狭窄的街巷，两旁的霓虹灯忽明忽暗，映照着来往行人匆匆的身影。
想起东山牌会上张老说的话："江湖没有捷径，唯有勤学苦练，还有一点运气。"
现在终于明白，他所谓的"运气"，是靠山、背景和人脉。技术再好，没有这些，就像无根浮萍，终究难成气候。
这次，我输了比赛，却赢得了成长——一次难得的江湖历练，一次残酷而真实的蜕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