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起身走到一堆旧照片前,指着其中一张:"看这个,梁海清,78年死的,被人卸了十个手指头,还要继续做老千,用脚趾夹牌。直到九十年代才死,死在葡京的房间里。"
又指着另一张,"这个,陈阿狗,广西人,因为靠老千养活一家八口人,七十年代在香港比警察还威风。九三年在葡京照样被玩死,家底输光了,跳了楼。"
马叔说到激动处,脸上肌肉抽搐,眼角泛红:"你明不明白为什么我今天肯见你?因为我亲眼看着这一行慢慢死去,看着一帮老兄弟一个个都死了。我想有人记得我们这帮老家伙,记得我们怎么活的,怎么死的!"
夕阳西沉,橘红色的霞光透过布满灰尘的窗户洒进房间。马叔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床上。
"算了,说这么多也没用。"他点了根新烟,"你来问摄像头,我就教你。这行不好做,我都明白。"
他从床底翻出个旧鞋盒,里面是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和几样小工具。
"摄像头有个秘密,无论多高级都有死角。"他压低声音,"那些死角不是摄像头本身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
他展开笔记本的一页,画着赌场内几个关键位置的草图:"保安三班倒,监控室固定时间交班,每当交班那会儿,有十秒钟没人看画面。维修人员定期检查,通常是每星期二下午。"
我开始明白他的意思——再完美的系统也有人为漏洞。
"现在的赌场当然不是这么单纯,但原理相似。"他将笔记本塞进我手里,"这本是我四十年的心得,拿去吧。我都七十多岁了,留着也没用。"
他又从床头柜拿出一个暗红色的小盒子:"这个是探测器,新的,买不到的,帮你偷渡过关,麻烦借张皮给我。"
"借皮"是行话,指用我的证件过关,帮他给在内地的朋友带东西。这是江湖人的互惠方式。
马叔又说:"不过你最好小心点,现在不像以前。出事不是输一点那么简单,是会出人命的。自己想清楚再上。"
夜已深了,我起身告辞。马叔送我到楼梯口,昏黄的灯光下,他突然抓住我的肩膀。
"记住,规矩会变,但人心不会变。贪心、恐惧、希望,这些永远不会变。掌握了人心,就掌握了这场游戏的真谛。"
离开时,他还补了一句:"年轻人,自己找条路吧。我们这代人的黄昏,或许就是你们的开始。不过记住,适应不了,就只能死。"
我点点头,转身下楼。澳门的夜已经完全降临,新旧赌场的灯火将天空映得通红。街边排着长队等换筹码的内地客,领队举着小旗在前带路;小巷深处的茶楼里,几个老人低声交谈,不时朝过往的生面孔投来警惕的目光。
马叔的话在我耳边回响:"规矩会变,但人心不会变。"
在回深圳的末班渡轮上,我打开那本笔记。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表,记录着一个老千的一生心血,也是一个时代的兴衰史。扉页上写着一行字:"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渡轮驶入伶仃洋,澳门的灯火渐渐远去。我望着暗黑的海面,思考着马叔的临别赠言。一代赌术宗师的黄昏,也许就是我们新人崛起的契机。但首先,我必须在这个日新月异的时代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