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雨连绵的三月,珠海之行三天后,我们回到了深圳城中村的破旧厂房。这座废弃的小型食品厂挤在两栋"握手楼"之间,从外面看,只是另一座即将拆迁的违建。
屋顶几处漏雨,水滴落在随处摆放的铁桶里,发出单调的"滴答"声。
铁皮厂房里,临时搭建的会议桌前气氛凝重。破旧日光灯发出嗡嗡声,照着李明蜡黄的脸。他左手抓着一把十字改锥,右手摆弄着从金光华电子城淘来的变压器,身旁放着台拆开壳的BP机。
"老子把这破系统分析透了,"他用改锥敲击桌面,"硬件稳定性只有六成,接收模块噪声比太高,电池容量就跟笑话似的。珠海那晚要不是咱命大,早被抓杆子了。"
他甩出几页用圆珠笔密密麻麻写满的计算纸,纸上画着各种线路图和数据表。
"但它确实让咱们开张了。"我指着桌上的钱,珠海赢来的九千八,按人平分后,我留了团队共用的四千。
"九千八?"李明往后一靠,冷笑着摇头,"操蛋了,就这么点钱,连买套3721上网助手的注册码都不够。专业设备十五万起步,还不算通道费。咱打一辈子游击,也他娘的发不了财。"
"先顾着命吧,"默哥放下手中的擦枪布,他这两天一直在保养那把不知从哪搞来的64式,"钱少总比进局子强。你那套'大杀器'指不定啥时候又掉链子,珠海差点翻船。"
"我的系统掉链子?"李明啪地一声合上BP机,"兄弟,别搞错了,鬼佬说garbage in,garbage out懂不?你那套'抓耳挠腮'的暗号,鬼都看得懂!那保安盯上咱们,完全是你那套老古董手势太明显。别忘了,要不是我这套系统,你连对家底牌都瞧不着。"
"放屁!"默哥猛地站起身,椅子翻倒在地,"分明是你那破电池不到半小时就罢工,害得我们手忙脚乱转方案。再说那保安盯上的就是你那见鬼的耳机线!老千这行当混了几百年,哪需要你这堆破铜烂铁?"
"几百年?"李明扯开嗓子大笑,"还活在清朝呢?这都21世纪了,上帝饶命!全世界网吧爆满,电信网络爆炸式增长,连卖菜的都用BP机,你还想凭一双手翻花活?笑掉大牙了!说不定明年连BP机都该淘汰,都改用小灵通,大哥,醒醒吧!"
默哥一把揪住李明的衣领,力道大得几乎把他提离地面。李明的硬壳眼镜歪到一边,却依然瞪着眼,下巴倔强地扬起。默哥右手握成拳头,青筋暴起,指节发白。
"够了。"我起身想要拉开他们,却被两人的气势震住,不知该先劝谁。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花蕊忽然出声:"想听句实话吗?"
她声音不大,却莫名带着股威严。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同时顿住,目光投向她。
"珠海那晚,两套招数都管用,也都出过岔子,"她用长指甲轻轻刮着茶杯边缘,"人工和机器,短期内怕是谁也离不开谁。不过长远看,科技化是大势所趋,这点李明没错。"
默哥不屑地哼了一声,却松开了李明的衣领。李明整理着衣领,脸上挂着胜利的假笑。
"但是,李明,"花蕊继续道,"再好的家伙也抗不住一个得意忘形的师傅糟蹋。你眼里只有铁片和电线,看不见人心和环境。这行当混,光靠硬家伙是撑不长的。"
李明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我清了清嗓子:"花蕊说得有道理。咱们现在只能双管齐下,技术和手法都得练。"
"门儿清,问题是取舍,"李明不依不饶,眼睛盯着桌上那四千块,"资源那么点,要么押宝电子化,要么继续靠手艺吃饭,二选一。想两头下注,门都没有。"
"你小子有种再说一遍,谁给你分配资源的权力?"默哥一脚踢开地上的椅子。
"够了,"我拔高声音,这是我少有的强硬,"作为领头的,我拍板:近期两手都要抓,但设备必须提高可靠性。"
"领头的?"李明像听到天大的笑话,"林哥,别闹了。你懂CMOS吗?懂ASM汇编吗?懂RF射频干扰吗?就凭你那套'七十二变'的花把式,凭什么指挥技术路线?"
我语塞,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偏偏他说的是实话,我对电子确实一窍不通,却在做最终决策。
"李明,"我喘了口气,"技术方案可以听你的,但团队方向必须我定。"
"那我问你,"李明不依不饶,"下一步打哪个盘口?用什么方案?准备多久?预算几何?光会说'跟我走',那叫大哥大,不叫领队。"
"闭嘴!"默哥伸手指向李明鼻尖,"你算老几?没天锋你现在还在珠海那破码头'放水'呢!敢跟老大顶嘴?"
"我算老几?哈,没我,你们连地下赌场的门朝哪开都不知道!你算什么东西?保镖?马仔?离了这套装备,你就是条看门狗!"李明针锋相对。
屋子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我猛然意识到,我们本就不是什么铁哥们,只是几个被命运推到一起的亡命徒,没有共同的经历,更别提什么忠诚。这场争吵只是表象,骨子里的不信任才是真正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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