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二日,午后两点。龙岗城中村"兴旺旅社"的破房间里,汗臭混着药水味熏得人头晕。窗外一台老旧空调外机发出濒死般的轰鸣,电扇吱嘎转着,搅动着潮湿的热气。墙角一堆方便面空袋和矿泉水瓶里爬满了蚂蚁。
电脑王蹲在墙角摆弄那台从华强北黑市淘来的破烂486,一边骂骂咧咧:"垃圾玩意儿,连个Windows95都跑不动,忒么盘上还一堆坏道。"
默哥躺在床上,腋下夹着体温表,脸色比前几天好那么一丁点,右胳膊裹着的绷带已经浸出黄水,发出一股腐臭味。小岳坐在床边,眼圈乌黑,正用酒精棉给默哥擦汗。我靠在窗边翻着从地摊上淘来的《南方日报》,上面全是地王大厦招商和深南电子城打折的广告。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让几个人同时警觉起来,小岳手里的刀闪了一下。
"是我。"花蕊推门进来,手上提着两个装满菜的塑料袋,脸上带着少见的笑容。
"咋的,中六合彩了?"小岳开玩笑。
花蕊环顾四周,确认门窗关好,压低声音:"有活路了。"
"又找到什么破地方了?"电脑王头也不抬,手指还在敲键盘,"别说又是龙岗那种漏水的城中村地下室。老子硬盘已经给潮气搞坏一块了。"
"比那好一万倍。"花蕊把菜放在桌上,从兜里掏出一包"红双喜",给自己点上一根,"有条大鱼上钩了,愿意收我们。"
"谁?"我立刻警觉。
"一位大哥的马仔,人称'先生'。"花蕊吐出一口烟,"提出给我们安全窝点,资金周转,甚至帮默哥请专业医生。"
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电脑风扇的嗡嗡声。在这行混,谁不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
"什么条件?"默哥声音虚弱但眼神锐利。他艰难撑起身子,脸色煞白。
"简单,定期踩场子,汇报高档赌场和富豪圈的情况,但不干涉咱们自己的营生。"花蕊掸了掸烟灰,"他不管咱以前干过啥,只要情报。"
"到底是谁?"我又问了一遍。
花蕊摇头:"人家不让说,只能叫'先生'。看样子有后台,身边站着俩练家子,开的是辆带京牌的奥迪。"
"放屁!"电脑王一拍桌子,"这年头有这种好事?指不定哪个仇家设的套,等把咱们一锅端了。"
默哥眼神阴沉:"老子在部队就学到,看不见脸的人给的好处,最后都是用命来换。"
花蕊吸了口烟,面无表情:"那行啊,你们出个更好的主意?默哥的伤已经开始烂肉了,耽误一天可能就得锯胳膊,到时候你们几个像麻雀没翅膀一样,是死是活还不一定。"
屋里再次陷入沉默。窗外传来小贩叫卖的声音,混着知了拉长的叫声。破空调的冷凝水滴滴答答落在铁皮上,像某种倒计时。
"最起码先看看那住处?"花蕊建议,"水不对,咱们掉头就走。"
电脑王丢开螺丝刀:"我他妈看行。咱现在这德性,混江湖的连棺材本都没了,哪有挑三拣四的资格?横竖是个死,倒不如先混一口饭吃。"
默哥吃力地摇摇头:"表叔教了多少遍,宁可忍一时苦,也别欠阴沟里看不见底的人情。"
"照你这说法,咱们不如直接去找霸王谈判。"电脑王刺激他,"要么被打死,要么烂在这破地方等死,你他妈挑一个?"
我看了看默哥惨白的脸色,又看看花蕊期待的眼神,下了决心:"我跟花蕊去看看那安全屋再说。默哥说的有道理,但现在也确实撑不下去了。先摸清对方底细,再决定接不接受。"
傍晚八点,我和花蕊站在福田区一栋看起来刚建没多久的小区楼下。这片区域在深圳算高档了,离地王大厦不远,周围都是外企写字楼和商场。当时这种地段房子一平米能值三四千,寻常打工仔一辈子都买不起。
花蕊给我丢了包"中华",自己点上一根:"等下别多话,顺着我的话走。"
我点头。花蕊在街头混的年头比我长,人精得很。
十分钟后,一个剃着平头的彪形大汉朝我们走来,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练家子的气息。他没说话,只朝我们扬了扬下巴,示意跟上。我们跟着他绕过小区大堂,从车库通道进入,拐进一条维修通道,停在一扇不起眼的铁门前。
"到了。"那大汉掏出一把造型古怪的钥匙,一边开门一边掏出"小灵通"打了个电话,语气恭敬:"先生,人带来了。"
门内是约四十平米的简装地下室,水泥地面刷了层绿漆,墙面贴着便宜壁纸,空气中弥漫着微微霉味和消毒水的气息。两张单人床,两把破旧办公椅,一台带17寸显示器的旧电脑,冰箱、煤气灶一应俱全。最让我震惊的是墙角那台从医院搞来的高压消毒锅和一箱七七八八的进口药品。
"会有专业人来帮你们朋友处理伤口。"大汉指着药箱,语气生硬,"这都是正规医院的货,不是地摊上那些过期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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