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七日，深圳龙岗区废弃厂房。午后三点。
狭小的地下室闷热异常，电风扇转得像要散架，空气中弥漫着泡面和汗臭的混合味。电脑王弓着背坐在刚淘来的二手IBM ThinkPad前，歇斯底里地捶着键盘。
"操他妈的，死机了！"他一掌拍在键盘上，"破玩意儿，这破VB又不行了。"
屏幕上全是蓝底白字的错误提示，Visual Basic5.0界面一半黑了，另一半还在顽强闪烁。电脑王掏出一支软中扔进嘴里，一边点火一边重启计算机，Windows98的启动画面缓缓加载。
这台二手ThinkPad是花了整整三千块在华强北淘来的，摊主拍胸脯保证"IBM顶配商务本，256内存，奔腾Ⅱ，带原版Windows"。买回来发现内存只有64，CPU是K6，系统是从马来西亚盗版光盘装的98。好在运行个Access和VB勉强还行，就是容易发热死机。
"进度咋样？"我靠在墙边喝着从外面带回的冰啤酒。
"凑合吧，架子搭起来了。"电脑王掸了掸键盘上的烟灰，"五个模块：数据进，算法算，赔率比，输出吐，保个险。丫最费劲的是建库，特么那么多比赛数据，跟人工输血似的。"
"还差多少？"
"英超刚弄完，意甲西甲还一堆。"他揉着通红的眼睛，指着屏幕上的Access数据表，一堆乱七八糟的字段排列着。
小岳从厕所回来，手上还湿漉漉的。"还要我继续死命抄那堆破数据吗？都瞎了。"
角落里堆着一摞快发霉的体育周刊和足球报，这是电脑王托网吧老板从报刊亭收的废纸，里面刊登着大量比赛数据和赔率记录。小岳两天来一直把这些数字手工输进电脑，枯燥得想撞墙。
"小逼崽子就知道喊累，"电脑王头也不抬，猛吸一口烟，"没这基础数据拿啥算？想靠空气预测啊？"
我从兜里掏出一叠从香港带回来的彩票投注凭条。"这是近两个月几家菠菜庄的盘口变化，能用不？"
电脑王眼睛一亮，一把抢过。"靠！这比那些狗屁杂志靠谱多了！"他如获至宝地仔细端详着，"早拿出来啊你。"
花蕊从外面回来，塑料袋里装着几盒回锅肉盖饭和矿泉水。"吃饭。"
默哥紧随其后，一身保安制服，肩膀上还有被枪带磨破的痕迹。他白天在附近工厂干临时保安，晚上才回来和我们碰头。
"妈的，今天查身份证，差点被逮着。"他脱下制服外套，露出里面的背心，肩膀上的刀疤清晰可见。
吃饭时，电脑王一边扒饭一边讲他那套系统。"思路就是建立球队画像，它们在啥情况下咋踢球。比如曼联碰到铁桶阵进球率多少，阿森纳雨天丢球几率多大..."
"重点变量多少个？"花蕊问道。
"眼下二十几个吧，"电脑王嘴里喷着饭粒，"场地、鬼天气、连胜连负、进球失球、主帅站位、主力轮换...想齐全点。"
"太复杂了，"我打断他，"系统负荷大，而且容易走极端。"
"走极端啥意思？"小岳一头雾水。
"就是说数据越多反而不准，"电脑王不耐烦地摆手，"越复杂越容易死机，老大说得对，我打算简化到十来个核心指标。"
默哥突然插嘴："说白了就是找个套路骗钱呗，能撑多久？"
"撑他个几年肯定行啊！"电脑王反击，"菠菜公司不也这么玩么？咱们不就是学他们套路反杀么。"
沉默。我们都在琢磨这条路能走多远。
"每天拖着Access跑来跑去真麻烦，"电脑王抱怨，"去网吧还得重新建库，来回折腾，哪天忘了存盘非得猝死不可。"
花蕊放下筷子："这一带有家小型网点，收费一个月五百，能上两台机器，共享线路。"
"这倒是个正经事，"我点头，"要真能把系统做出来，这投入值当的。"
晚上，小岳和花蕊出去买夜宵，默哥靠在床上休息，我跟电脑王继续鼓捣数据。
"最麻烦的是盘口分析，"他掸了掸键盘上的烟灰，指着屏幕上一堆表格，"同一场球，庄家开的赔率差挺多，这里面大有文章。"
"怎么讲？"
"你看这场利物浦干阿森纳，"他调出几组数据，"Hill开1.85，Ladbrokes才1.75，差挺多。说明Ladbrokes那边铁杆太多，不得不调低避险。"
"所以咱们要做的是摸清每家庄的套路？"
"对啊，各家都有偏好和客户群，"电脑王眼中放光，"亚洲庄爱吹热门，欧洲庄相对稳健。"
我点头。这跟赌场千术有异曲同工之妙——不是改变规则，而是找出规则中的破绽。
次日清晨，小岳从床上爬起来，发现电脑王还在电脑前敲打。"你丫一宿没睡？"
"睡几把，"电脑王眼睛血红，"写了个批处理程序，能跑一批数据了。"
我走过去看他的杰作。屏幕上是个惨不忍睹的蓝底窗口，输入比赛信息后，会给出预测结果和下注建议。整个界面丑得像三流山寨软件。
"测试了几把？"
"回测了二十几场历史赛，中率53%。"电脑王语气中透着疲惫和得意，"还能往上提，但已经比瞎蒙强多了。"
我拍拍他肩膀："接着折腾吧，攒几场实战测试。"
接下来几天，我们各干各的：电脑王天天对着VB编程，小岳负责数据抄录和测试，花蕊提供球队知识，我制定资金管理策略，默哥确保安全。
花蕊的建议格外有用。"单场球变数太大，得分散投注，多场同下能平滑风险。"
"还有资金管理，"我补充，"任何系统都会翻车，得控制单笔比例，别一把梭哈。"
电脑王摊手："系统越做越准，干嘛不加注？"
"放屁，"默哥皱眉，"我在部队见太多一把梭哈的，全他妈死无全尸，你小子懂个屁。"
讨论后，我们定下了投注策略：单笔不超过总资金5%，单日总投入不超过20%，连续亏三把就强制停一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