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夹克内袋掏出一包555，颤抖着点了根，深吸一口，烟雾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开。这不是她以前的习惯，她向来讨厌烟味。
"分开后，我先去了香港。"她说，语气平板，像念电话号码，"在尖沙咀一家酒店，四个泰国佬，自称星探，说我有做模特的料。傻逼似的信了，醒来就在船上，和十几个姑娘一起。"
女孩们被带到越南北部一个园区里，送进一个叫"红楼"的地方，看起来像高级会所，实则是白家旗下的特殊"窝点"，专门培训女性进行情感诈骗和情报收集。
"里面有编号，没名字。"花蕊继续道，眼神空洞，盯着虚空中某一点，"我是B-27，B区27号，B代表高级货。每天六点起床，先是形体训练，然后是语言课，下午是心理学和情感控制，晚上是...实践课。"
实践课的内容让她说不下去，只是下意识地摸了摸右眉角的疤痕。
"不听话的人有三种下场。"她深吸一口烟，"电击，药物，或者去'黑笼'。我都尝过。"
花蕊伸出右手，卷起袖子，手腕上一圈深深的疤痕触目惊心："这是铁链锁的，在'黑笼'里。一个一米见方的铁笼子，塞在漆黑的储物间，三天三夜不给水，不给吃的。"
她放下烟，卷起另一边袖子，小臂内侧密密麻麻的针眼狰狞可怖："这是他们的'乖乖水'，老外叫'date rape drug'。打了这个，你会变成提线木偶，乖乖听话，甚至...甚至会觉得那些事很...开心。"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握紧拳头，骨节发白，但没有打断她。
花蕊讲述了红楼的分级系统，从"花骨朵"到"孔雀"再到"凤凰"，层层筛选，通过考核的会被派往世界各地，针对有钱人下套，行话叫"杀猪盘"，一个目标少则几万，多则上百万美金。
"最变态的是，他们会给你们分配'养父'，每周检查'成果'。不达标的，去黑笼子；达标的，奖励出去放风一小时。"她的声音变得干涩，"那些'养父'，好多是东南亚军阀，对中国姑娘尤其...感兴趣。"
她没细说是怎么逃出来的，只简单提了句："两条人命，换了我一条活路。"
"红楼跟黑石是一伙的？"我问，努力梳理线索。
"源头都是白家。"花蕊掐灭烟头，"红楼培训女人，黑石关押技术人员，还有个叫'凤凰'的，主搞电话诈骗。三个基地，三条产业线，都在越南境内，没有确切地址，只有代号。"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手绘地图，铺在桌上："这是黑石的大致布局，从一个逃出来的越南厨子嘴里套的。内部分五区：A区是普通杂工，B区是中层技术人员，C区是白家自己人，D区地下一层是审讯室，E区地下三层...关着像默哥这样的'特殊人才'。"
地图虽然粗糙，但标注了警卫岗哨、监控死角和地下通道。
"他们想让默哥帮着开发一种安保控制系统。"花蕊指着地图上的E区，"但那倔驴一直不从，挨了不少罪。厨子说，有次他们往他嘴里灌辣椒水，他愣是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也不肯开口。"
她抬头直视我的眼睛，目光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冷冽："我查了两个月，找到一条路，但需要内应。"
接下来两个小时，我们反复推敲营救计划。黑石基地每月15号会运进一批新的"猪仔"，由码头直接卡车运到园区。
花蕊已经搞到一套园区工作证和制服，能混进去。我则需要在外面接应，准备撤退路线和武器。
"你有多大把握？"我问，看着她手绘的逃生路线图。
花蕊摇头："三成，不能再多。但再不动手，默哥撑不了多久。"她指着照片，"看他的状态，撑不了太久。"
"不行，我去，你留在外面接应，"我抬头望向她，没有犹豫。
她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第一次有了一丝松动的表情。
已是深夜，谈话告一段落。屋里只有一张床，花蕊靠墙坐着休息，随时能惊醒。
"你应该躺会儿。"我说，声音放轻，"累坏了。"
她摇头："睡不着，会做梦。"
沉默良久，我鼓起勇气问道："红楼...还有多少事没告诉我？"
花蕊的目光变得遥远："很多。有些事说出来对救人没用，只会让你分心，乱了方寸。"她抬起眼，透着一股子狠劲，"我能搞定自己的烂摊子，你只管做好你那份。"
忽然想起那次在苏州河边，花蕊轻蔑地看着那个耍滑头的洋买办："婊子无情戏子无义，男人无胆鬼子无理。"随后一招手刀劈晕那白人，夺走了他卷着假画的皮箱，全场无人敢拦。那时的花蕊眼中藏着火，满是生机，哪像现在...
"行了，别磨叽。"她打断我的回忆，"后天就开始准备。"
夜更深了，屋外的声音渐渐稀疏。偶尔传来几声摩托车的轰鸣，在潮湿闷热的河内夜晚格外刺耳。花蕊坐在角落，双手抱膝，腰带上别着把骨柄刀，竖着耳朵听门外动静。
月光透过窗帘的破洞照在她消瘦的脸上，曾经明亮的眼睛里只剩一道冷光。那个冒着香水味，笑起来露出小虎牙的女孩，仿佛被关在了记忆最深处。
"怎么还不睡？"她突然问，声音干涩。
"想默哥。"我靠在床头，"在那种地方，得多难熬。"
花蕊闭上眼："比你想象的更难熬。"隔了一会儿，她又补了句，"但他是条汉子，撑得住。咱们快点把他弄出来就行。"
我点点头。远处传来几声狗吠，花蕊条件反射般抓紧了腰间的刀，神经紧绷。
半晌，她才稍稍放松，低声道："睡吧，明天还得干活呢。"
语气凶狠，眼神却有一丝我熟悉的东西闪过，像是...旧日时光。
"成，听花爷的。"我笑着回应，一如当年在茶馆斗地主时那样。
就是这短短一秒，仿佛穿越回了从前。但当花蕊再次抬头，眼中又恢复了那种生人勿近的冷漠。
红楼，黑石，白家...这些名字在我脑海中盘旋。
我们即将面对的，远比想象中残酷。但此刻，在这个狭小逼仄的安全屋里，计划已经启动。
默哥，兄弟，再坚持一阵，我们来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