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谁想闹事?"黑鹰环视四周,嘴角勾着冷笑。
短暂的寂静过后,愤怒如决堤洪水再度爆发。更多人加入抗议,用餐桌、椅子甚至炒锅作武器,朝黑制服冲去。他们眼里只剩下一种表情——豁出去了。
更密集的枪声响起。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人像被踢倒的木偶,一个接一个倒下。
鲜血在地上汇聚,惨叫声此起彼伏。一个女工中弹后向我这边踉跄几步,扑倒在我脚边,眼睛睁得滚圆,嘴里还嚼着半口饭。
"撤!"老陈拽着我往后门跑,"后门走!"
混乱中我注意到厨房无人看管。刀架上还插着几把菜刀。一个念头闪过:武器。
"等等。"我挣开老陈的手,"我去拿点东西。"
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在前门,我闪身进了厨房,抓过两把最大的菜刀,顺手拿了块磨刀石。这些东西在园区里比黄金还贵重。什么时候能用得上,谁都说不准。
回头看了眼。B区一个工人被三个黑制服按在地上,电棍不停捅他后背。他的身体抽搐得像条被撵的泥鳅。血已经流了一地,混着米饭和汤水,空气里全是烧焦的肉味。
我藏好菜刀,跟着老陈从后门溜了出去。厨房后面是条窄巷,通往垃圾站。
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垃圾堆发出一股腐败味,几只老鼠在周围乱窜。
"去哪?"我问。
"回技术楼。"老陈脸色煞白,嘴唇不停哆嗦,"别多管闲事。"
回到技术楼,大林和小何早就回来了。小何脸色煞白,手指哆嗦着敲键盘;大林手里端着杯水,忘了喝,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窗外。
"死了几个?"大林声音发哑。
"起码七个。"老陈喘着粗气,"伤了十几个吧。"
"会有救护车吗?"小何傻乎乎地问。
老陈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救护车?做梦呢吧?"
我默默回到自己位置,脑子里全是菜刀的事。现在带着回宿舍太危险,肯定会被搜身。扫视四周,发现天花板上有个通风管道。
"去趟厕所。"我起身离开。
厕所没人。我迅速爬上马桶,拆开通风口的铁盖,把两把菜刀和磨刀石藏进去,再装回盖子。冲了水,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工位。
窗外,更多黑制服涌向食堂。断断续续还有枪声和惨叫。没有救护车,没有医疗队,只有更多荷枪实弹的人。
食堂暴动并没完。晚上,更多工人加入抗议。那些受伤的没得到任何治疗,几个在宿舍里慢慢流血死掉。尸体扔在走廊,没人敢碰。
这彻底点燃了怒火。
凌晨两点,整个D区亮起灯。人们涌上街,砸烂监控探头,推倒围栏,喊着"还我们自由"。有人还泼了汽油,点着了几间仓库。火光映红半边天。
白经理下令彻底镇压。
一辆装甲车出现在主干道,它不是普通军车,是那种配了机枪和发射器的改装皮卡。
催泪弹飞向人群,白烟弥漫。特别行动队戴着防毒面具,见人就抓,不分青红皂白。
我隔着窗户看对面宿舍楼,一个接一个的人被拖出来。有些还在挣扎,有些已经不动了。黑塑料袋一袋袋往卡车上抬,看不见里面装了什么,但能猜到。
"别看了。"老陈使劲拉上窗帘,声音沙哑,"活命要紧。"
早上,一切如常。
食堂重新开门,窗户修好了,地面冲洗得干干净净,看不出昨天的血迹。新标语贴在墙上:"遵守秩序,珍爱生命"。
伙食改善了。每人一小碗肉丝,米饭也干净无沙。坐在食堂,如果没亲眼见过,真难相信昨天这里死了七个人。
"听说昨天这打架了?"一个新来的问我。
"不清楚,我那会儿在技术楼。"我面无表情地回答。
"好像死人了?我听人说..."
"听屁,醉酒斗殴,几个二百五喝多了打架,碰倒锅灶烫伤了几个。"老陈打断他,"别信谣传谣。"
那人还想说什么,被同桌踢了一脚,闭上了嘴。
我低头吃饭,回想昨天的景象。三十个小时前,这地方血流成河,有人胸口中枪,嘴里还嚼着饭。现在,同一个地方,人们低头吃着突然改善的伙食,小声聊着昨晚的足球赛。
园区恢复了平静,仿佛无事发生。唯一变化是,B区少了二十几个人,他们的床铺已空,很快会有新"员工"补上。
那个最先抗议的瘦高个,那个把碗扔向杨波的人,没人再提起他的名字。他的存在被抹去了,像地上的血迹一样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回技术楼路上,我特意绕道厕所,确认了下通风管里的菜刀还在。我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派上用场,或许永远用不上。但它们的存在,像黑暗中的火星,提醒我这地方的凶险。
日子还得过,代码还得写,系统还得维护。表面上一切如常,内心深处,谁都忘不了昨天的一切。
这就是凤凰园区的生存法则:看见,装没看见;知道,装不知道;记住,装忘记。
不这么做的人,都进了黑色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