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一分,省委大院的梧桐叶果然被风卷起。
老周头握着保温杯的手顿住,晨练的太极剑“当啷”掉在地上。
他踮脚凑近公示栏玻璃,老花镜片上蒙了层白雾,手指抖着点向最上面那份文件:“小孙女儿!快来给爷爷念!”
穿运动服的姑娘挤过来,手机闪光灯“咔嚓”亮起:“林昭,男,四十一岁,中共党员,现任市发改委主任,拟任云州市政府党组成员、副市长(副厅级)……”
“就是那个带着老百姓开议事会的林主任?”拎菜篮的阿姨把芹菜往地上一放,脖子伸得老长,“我家隔壁王婶说,她儿子欠薪的事,林主任带着协进会三天就把老板堵在办公室了!”
“何止!”戴鸭舌帽的大爷拍着大腿,“上个月我去区里办低保,亲眼见他蹲在大厅跟上访的老太太唠嗑,说‘您孙子的学费,我找教育局特批’——现在当副市长?该!”
手机拍照声此起彼伏,有年轻人举着直播镜头:“家人们看,云州最年轻副厅公示了!网友说他从科员到副厅只用三年,全靠带着老百姓啃硬骨头……”
人群突然静了静,穿蓝布衫的老妇人挤到最前面。
她指尖抚过公示上的照片,眼角的皱纹堆成笑纹:“像,真像他爸。老林头当街道办主任那会儿,也是这样的眉眼——”话没说完就被后面的人挤得踉跄,她却还在笑,“这孩子,终是活成他爹盼的模样了。”
市政法委办公室的百叶窗“唰”地拉上时,吴承远的茶杯正砸在红木茶几上。
“哐当”一声脆响,青瓷碎片溅到他锃亮的皮鞋上。
他弯腰去捡,指节抵着大理石台面发颤——三个月前林昭带着居民代表冲进协进会的场景,此刻正像碎瓷片般扎进他太阳穴。
当时那些老头老太太举着“民生议事”的红牌子,喊着“我们要说话”,把他安排在协进会的眼线堵在门口,活像当年他父亲被批斗时的模样。
“吴书记?”秘书敲门的声音让他猛地直起腰,后颈的冷汗浸透衬衫领。
他抓起座机按了串号码,喉结上下滚动:“必须阻止他进常委!一个靠煽动群众上位的……”
电话那头的低语像一盆冷水:“组织程序已过半,现在叫停,反而暴露我们。”
吴承远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望着墙上“公正为民”的书法,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细纹里都是阴鸷:“那就让他当副市长——管民政。养老院拖欠工资、社区物业矛盾、低保户资格复核……够他喝一壶的。”
青阳区政务大厅的空调吹得人鼻尖发凉。
沈清欢站在茶水间的镜子前,指尖反复摩挲着手机屏幕里的公示截图。
她转身走向档案柜最底层,抽出本泛黄的笔记本——封皮是退休老校长的字迹“昭昭事迹录”,里面夹着林昭第一次调解拆迁矛盾的会议记录,第一次推动“民生议事会”的草案,甚至还有他加班时落在她桌上的半块凉掉的包子。
“沈秘书!”
她手一抖,截图飘进笔记本夹层。
抬头见柳小满抱着胖孙子站在大厅中央,老人鬓角的白发沾着晨露,怀里的小娃娃正揪她的金耳环:“帮我看看这社保卡,是不是得找林副市长签字?”
“柳奶奶,现在办事不用找领导签字了。”沈清欢走过去,帮小娃娃理了理围嘴,“您看,咱们有‘青萍议事’小程序,在手机上就能提交需求。”
“那不一样!”柳小满把孙子往她怀里一塞,温热的小身子蹭得她心口发软,“当年我儿子被欠薪,要不是小林主任带着协进会的人堵着老板要说法,我孙子的奶粉钱都没着落。现在他当副市长……”老人突然抹了把眼睛,“沈丫头,你说他是不是太累了?上次见他,眼底下乌青得像画了戏妆。”
沈清欢低头逗弄小娃娃,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
她想起昨夜整理林昭办公室时,垃圾桶里堆着五包咖啡渣,想起他在常委会上据理力争时,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可他转头对来反映问题的群众笑时,又像春天化冻的溪水。
“他值得。”她轻声说,怀里的小娃娃突然抓住她的工作牌,把“青阳区政府”的胸针攥得咯咯响。
下午四点二十六分,市委常委会的红木桌被阳光晒得暖烘烘的。
市委书记把任命文件往桌上一放,目光扫过全场:“林昭同志的任命,是省委对云州改革实践的肯定。”
“可他太年轻了。”组织部长推了推眼镜,“从正科到副厅,三年跨四级,会不会……”
“会不会让某些人坐立不安?”书记突然笑了,指尖敲了敲面前的汇报材料,“看看这些数据:青萍共治覆盖92个社区,民生问题解决率从37%提到89%;协进会背后的利益链,揪出17个贪腐干部;开发区烂尾项目盘活率100%——这些,是他带着干部群众走街串巷磨出来的。”
他翻开材料内页,里面夹着张照片:林昭蹲在拆迁区的断墙上,身后是举着“支持合理补偿”标语的居民,他转头对镜头笑,脸上沾着墙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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