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
刺骨的冰冷,从指尖一直冻到心窝。
那幽蓝的鬼火触碰到橘红火把烈焰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无声的、仿佛灵魂被撕裂的剧痛,猛地从左手炸开!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冲破了喉咙,眼前瞬间被一片刺目的白炽光芒吞没!那光芒里,幽蓝与橘红疯狂地绞缠、吞噬、湮灭!无数细碎的光屑如同炸裂的星辰,在黑暗的地窖里迸溅!我感觉自己整条左臂,从指尖到肩胛骨,像是被同时丢进了熔炉和冰窟!血肉在尖叫!骨骼在哀鸣!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撕裂、被强行抽离!
时间失去了意义。痛苦占据了所有。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一个世纪。
光芒消失了。
地窖里只剩下几根掉在地上的火把还在噼啪燃烧,橘红的火光跳跃着,映照着满地狼藉——焦黑的纸人碎片、飘散的灰白纸灰、还有……瘫倒在冰冷泥地上的我。
剧痛如同退潮般缓缓消散,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虚感。左手……我的左手……
我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抬起眼皮,看向自己的左手。
皮肤焦黑、皲裂,布满了可怕的灼伤和水泡,像是被烈火狠狠燎过,又像是被极寒的冰霜冻裂。皮肉翻卷的地方,露出底下粉红的新肉,边缘却凝固着一层诡异的、如同焦油般粘稠的暗蓝色污迹。整条手臂软绵绵地垂着,剧痛过后是彻底的麻木,仿佛那已经不是我的肢体,只是一截连接在身上的、烧焦的朽木。
但那冰冷的、不断吞噬生命的感觉……消失了。
只有残留的剧痛和一种沉甸甸的、仿佛被掏空了一部分的虚弱感,证明着刚才那场发生在体内的恐怖湮灭。
“亮子!亮子!你咋样了?!” 李二狗那粗嘎的、带着哭腔的破锣嗓子在头顶炸响,伴随着急促下台阶的脚步声。
几双粗粝的大手七手八脚地将我扶了起来。是村里的汉子们。李二狗、张铁匠、王老蔫……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沾满了烟灰和汗水,写满了劫后余生的惊悸和看到我还活着的狂喜。
“还…还活着……” 李二狗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用力拍着我的后背,拍得我一阵咳嗽。
“那…那些鬼东西……” 张铁匠脸色煞白,举着火把警惕地扫视着地窖深处。火光照耀下,除了还在燃烧的纸人残骸和满地狼藉,一片死寂。王老太,连同她那恶毒的“根”,都彻底化作了飞灰。
“烧…烧没了……” 我喉咙干得冒烟,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暂时……没了……”
暂时。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针,刺在我心头。那“守窑人”最后的叹息,王老太湮灭前无声的诅咒,如同跗骨之蛆,在意识的角落里低语。
我被众人半拖半架着弄出了那个吃人的地窖。外面天光微亮,灰蒙蒙的,空气冰冷而稀薄。整个村子依旧死寂,但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浆糊甜腥味,似乎淡了一些。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混乱而漫长的噩梦。
村子活过来了,却又像是死了一半。
清点人数,失踪了十七口人。铁柱、赵瘸子、刘婶母子、李二狗他娘……还有几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老人和半大孩子。他们留下的,只有散落在各家各户角落里的灰白纸屑,无声地诉说着恐怖的结局。悲恸的哭嚎声在寒冷的空气里此起彼伏,给这个劫后的村庄蒙上了一层更深的绝望。
我成了英雄,也成了怪物。
村民们看我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感激、敬畏、恐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猜忌。是我找到了办法,烧掉了“老妖婆”,驱散了那些纸人鬼影。但也是我,手里攥着来自鬼窑的邪物,身上沾着王老太那黑红的“血引”,最后更是用那只燃烧着鬼火的手,引发了地窖里那场湮灭一切的恐怖景象。
没人敢靠近我住的那间破旧小屋。送来的食物和水,都远远地放在院门口。就连李二狗,这个从小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兄弟,来看我时也总是站在门槛外,眼神躲闪,说话带着小心翼翼。
“亮子,你这手……” 他看着我裹满草药布条、依旧散发着淡淡焦糊和奇异腥甜气味的左手,欲言又止。
“死不了。” 我靠在冰冷的土炕上,声音沙哑。左手的伤在村里的土郎中用尽各种草药敷治下,表面的灼伤在缓慢结痂,但那股深入骨髓的麻木感和虚弱感,却像附骨之疽,没有丝毫消退。皮肤下那层暗蓝色的污迹,如同某种活物的烙印,在结痂的皮肉下若隐若现。每当夜深人静,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烙印下传来一种极其细微的、冰冷的……脉动?像是被埋进冻土深处的死火,不甘地蛰伏着。
更可怕的是变化,发生在我自己身上。
我的听觉变得异常敏锐。隔着几堵墙,能清晰地听到隔壁李二狗他爹压抑的咳嗽,听到村东头张家媳妇哄孩子睡觉的哼唱。但这些声音里,似乎总夹杂着一些……别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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