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鬟捧着食盒进来:"娘娘,东宫送来的枣泥酥,说是太子殿下特意吩咐的。"
林晚卿揭开食盒,底下压着封未封口的信。
她展开的瞬间,眉峰猛地一跳。
窗外的更夫敲起三更,梆子声里,她摸出妆匣最深处的匕首,藏进袖中——不管这是不是局,她都要赌一次。
西直门外的破庙在夜色里若隐若现,林晚卿踩着青石板往里走,鞋跟磕在断砖上,发出清脆的响。
她望着斑驳的佛像,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墙角堆着半人高的木箱,箱盖上落着层灰,隐约能看见"北境"两个字。
林晚卿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她分明听见玄色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近在咫尺,可回头时,破庙的断墙后只余满地月光。
风卷着碎纸片掠过她脚边,那纸片上"北境"二字刺得她眼疼——方才她伸手去碰木箱时,箱盖缝隙里漏出的半张纸,竟与太子书房里锁着的密函用的是同一种雪浪笺。
"娘娘。"
声音从左侧传来。
林晚卿猛地转头,看见廊柱后站着个灰衣婆子,鬓角沾着蛛网,正是方才在东宫偏殿外扫落叶的粗使老妈子。
婆子朝她招了招手,指向庙后那间坍塌半边的仓库:"太子殿下说,有些东西要在那儿给您看。"
林晚卿的手指无意识攥紧袖中匕首。
她本就怀疑这是沈璃设的局,可"太子殿下"四个字像根线,牵着她一步步往仓库走。
霉味混着潮土气息扑面而来,她踩过满地碎砖,看见仓库最里端立着个身影——月白褙子,青丝用木簪随意挽着,正是沈璃。
"你?"林晚卿后退半步,后腰抵上积灰的木箱,"太子呢?"
沈璃垂眸抚过手中信笺,烛火在她眼底跳动:"太子?
他此刻该在东宫翻找你藏起来的密报。"她抬眼时,目光冷得像腊月的冰锥,"林侧妃,你当真以为,那个连你亲手递的参汤都要试毒的男人,会真心待你?"
林晚卿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日前她给太子送参汤,小厨房的小丫头突然被调走,换了个生手试毒——当时她只当是太子近日烦心事多,此刻想来,竟像根细针扎进后颈。
"你胡说!"她扬高声音,可尾音发颤,"他说过...说过要与我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沈璃轻笑一声,信笺在烛火下展开,"那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林晚卿踉跄着凑近。
宣纸上的字迹她再熟悉不过——萧承璟的瘦金体,笔锋凌厉如刀:"林氏已无用,速除。"最后那个"除"字墨色极重,几乎要戳破纸背。
她的指尖触到那墨迹,凉得像触到了萧承璟昨日甩袖时带起的风——当时她为他整理朝服,他嫌她手凉,厌恶地甩开了。
"不可能..."林晚卿摇头,发间珠钗乱晃,"这是假的!
你伪造的!"
"伪造?"沈璃从袖中摸出半块虎符,"三日前你让崔嬷嬷烧的密信里,可夹着这半块太子私印。"她将虎符拍在木箱上,与信笺上的印泥纹路严丝合缝,"林侧妃,你帮他烧了沈家的伪证,他便教北境来使烧了你的密报。
你说,这局里谁是棋子?"
林晚卿的膝盖撞在木箱上。
她想起昨夜崔嬷嬷出门前,自己往她怀里塞了包鹤顶红——若崔嬷嬷探听出陛下起疑,便要她饮毒灭口。
原来萧承璟早给她备好了同样的结局。
"他骗我..."她喃喃着,泪水砸在信笺上,晕开一片墨渍,"他说我是他第一个真心相待的人...说要与我并肩坐龙椅..."
沈璃望着她颤抖的双肩,喉间泛起血腥气。
前世她跪在刑场,望着高台上的萧承璟,他的目光像看蝼蚁;此刻她望着林晚卿,倒像是看见另一个被碾碎的蝼蚁。
"你可以继续做他的替罪羊。"她转身走向门口,靴底碾过一片碎瓦,"等北境马市东窗事发,陛下降罪时,太子会说所有谋划都是你这个穿越女的主意——毕竟你总爱提什么'现代平等',正好坐实'妖言惑主'。"
仓库外的风突然大了。
林晚卿望着沈璃的背影,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她摸出袖中匕首,刀尖却颤抖着垂向地面——方才在破庙看见"北境"二字时,她便猜到萧承璟在做什么,可她骗自己说,那是为了稳固太子之位;现在她才明白,他从一开始,就只把她当块遮羞布。
"沈姑娘。"她唤住要出门的人,声音哑得像破锣,"你说...掀了东宫之后呢?"
沈璃在门口停步,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我要这天下人知道,沈家满门血,不是通敌的罪,是挡了权贵的路。"她侧过脸,眼尾的朱砂痣在月光下像团火,"至于你...若想活,便把太子与北境交易的账册,在春日雅集上递给我。"
门"吱呀"一声合上。
林晚卿瘫坐在地,怀里还抱着那封带泪的信笺。
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照见她脸上交错的泪痕——那是被背叛的痛,也是终于看清真相的耻。
她攥紧信笺,指节发白,忽然想起春日雅集上,太子曾说要带她坐主位。
那时她只当是恩宠,现在想来...
"萧承璟。"她对着空气轻声说,声音里浸着冰碴,"你欠我的,我要你连本带利还回来。"
仓库外,沈璃裹紧披风。
阿朱举着灯笼迎上来,火光里,她看见姑娘眼尾的朱砂痣微微发颤——那是她刻意点的,像前世咽气时滴在地上的血。
"姑娘,明日要去玉锦阁选布料?"阿朱轻声问。
沈璃望着远处渐起的乌云,嘴角勾起抹冷笑:"不去了。"她将手中信笺递给阿朱,"让人把这封信,塞进太子妃的妆匣里。"
阿朱接过信,借着灯光看见上面写着:"春日雅集,主位有毒。"
夜风卷着碎叶掠过街角,林晚卿在仓库里听见更夫敲起五更。
她望着窗外泛起鱼肚白的天,慢慢将那封"速除"的信笺贴在心口——那里曾装着对萧承璟的满腔爱意,此刻却腾起团火,烧得她指尖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