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阿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哭腔。
老管家捧着漆盒的手在抖,盒中是沈家祖传的鎏金算盘,珠串上还留着父亲生前盘账时的温度,"太医院的人说,您脸上的伤..."
沈璃摸了摸左颊的血痕。
林晚卿那枚金步摇划开的伤口已经结了薄痂,像条暗红的蜈蚣。
她对着碎瓷片笑了笑,指腹轻轻按上去——疼,比前世柴房里烧红的铁签子疼得实在。"阿福,去把祠堂打扫干净。"她转身时,袖中免死牌撞在腕骨上,"今日起,沈家的香火要重新点起来。"
宫道上的鸾驾来得比预想中快。
八抬凤舆停在巷口时,檐角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响。
沈璃望着那抹明黄的车帘,突然想起前世跪在刑场时,皇帝的銮驾也是这样从远处驶来,车帘后露出的半只龙纹袖口,比萧承璟的匕首更冷。
"沈姑娘接旨。"大太监尖细的嗓音刺破晨雾,"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萧承璟通敌叛国,着即废为庶人;林氏晚卿妖言惑主,追夺妃位。
沈氏璃护国有功,特封镇国长公主,赐金印玉册,开府建衙——"
诏书本该在金銮殿宣读,此刻却在沈家废墟前展开。
沈璃垂眸盯着地上晃动的影子,看见老太监的蟒纹补子在风里翻卷,像极了东宫火起时那团扭曲的龙纹。"谢陛下隆恩。"她接过玉册时,指尖触到冰凉的翡翠纽,突然想起谢无尘。
那夜他在浓烟里最后看她的眼神,像寒潭里的月光——既非效忠,亦非背叛,倒像是...在等什么。
三日后的海边,咸湿的风卷着细沙扑在脸上。
沈璃站在码头上,望着海平线处白帆渐远——那是她特意安排的商船,载着沈家最后的血脉,去了海外的琉璃岛。
船尾浪花开得雪白,像极了母亲当年绣在她嫁衣上的并蒂莲。
"姑娘。"小桃捧着檀木匣从身后走近,"这是您要的东西。"
匣中是本旧得发脆的皮面笔记,封皮上"复仇录"三字是她用指甲刻上去的,每个字里都浸着前世的血。
沈璃翻开第一页,墨迹未干的字迹还泛着水痕——那是她昨夜在镇国公主府挑灯重写的:"三月初三,林晚卿用绣球砸向乞丐;三月初五,萧承璟默许抄家..."每一笔都像在割开旧伤疤,可这一次,血是热的。
"小桃,去把船家叫来。"她合上笔记,指尖在封皮上轻轻一按,"我要亲自送它下海。"
木船划到离岸十丈时,沈璃蹲在船尾。
海水漫过她的绣鞋,凉意顺着脚踝往上爬。
她望着笔记上自己的名字,突然想起前世咽气前,喉间最后一句骂名;想起重生那日,她攥着绣球跪在雨里,指甲缝里全是泥。"爹,娘,阿弟。"她对着海风轻声说,"沈家的仇,报了。"
手松开的瞬间,笔记被浪头卷走。
沈璃望着它在波峰浪谷间沉浮,像片被揉皱的枯叶。
直到它彻底消失在海平线,她才抬头。
阳光正穿透云层,在海面上铺了条金红的路,风掀起她的墨绿裙裾,发间珠钗闪着光,真像极了浴火的凤凰。
"公主。"船家突然指着岸上,"您看!"
沈璃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远处码头上,个灰衣人正站在礁石后,帽檐压得极低。
她眯起眼,却只看见对方袖中露出半截黑缎——那是东宫暗卫特有的服饰。
"靠岸。"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快。"
等船划回码头,那灰衣人早已不见踪影。
沈璃盯着礁石下未干的脚印,鞋印深而窄,像是常年束着脚力带的人留下的。
风裹着海腥味灌进领口,她摸了摸脸上的伤疤,忽然想起三日前东宫火场里,谢无尘消失前说的那句话:"公主,有些火,烧不尽的。"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沉闷的响。
沈璃望着京城方向的天空,那里还飘着东宫火场的余烟,像团散不开的黑雾。
她转身时,裙角扫过礁石上的水痕,突然发现石缝里卡着截断箭——箭头是北狄特有的狼头纹,还沾着暗红的血。
潮水漫过她的鞋尖,将那截断箭卷进海里。
沈璃望着浪花,嘴角慢慢扬起。
三日后的清晨,几个清理东宫废墟的杂役突然尖叫着跑出来。
他们浑身是灰,手指颤抖着指向焦黑的殿基——在残垣最深处,本该被大火烧穿的地宫入口,竟有半截染血的黑靴露在瓦砾外。
风卷着灰烬掠过断梁,吹起那截黑靴的裤脚。
隐约可见脚踝处,有道月牙形的伤疤——那是萧承璟最信任的暗卫影七,三年前为救他挡过刺客留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