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桥的第三块板子在沈璃脚下发出细碎的断裂声时,她的呼吸甚至未乱半分。
咸湿的海雾裹着礁石的腥气漫上来,模糊了灯塔二楼透出的昏黄烛光。
她贴着木桥边缘的碎瓷片挪动,那些被谢无尘特意撒下的锋利瓷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如她所料,影阁的守卫只盯着桥中央,却没发现他们以为"病入膏肓"的沈璃会选最危险的路径。
"周爷,那批香料的账册真能..."灯塔内传来粗哑的男声,话音未落便被另一道更沉的声音截断:"噤声!
今日若能凑齐第七件凰族遗物,凤戾降世,我们便是新神使——"
沈璃的短刃在掌心转了个圈。
前世刑场那夜,她被割去舌头前,也曾听见类似的"凤戾"二字。
那时林晚卿抚着她的脸说"你这双眼睛像极了凰族遗女",如今想来,原来从她被太子多看一眼起,就成了这盘局里的饵。
她摸了摸颈后淡粉的桃花印记,指尖触到皮肤下凸起的脉络——这是凰族血脉觉醒的征兆,也是她能干扰影阁感知的关键。
前世她以为这是诅咒,此刻却借着印记里翻涌的热流,将自己的气息融于海雾,直到推开灯塔木门的刹那。
"你们等的人,是我。"
话音落地的瞬间,烛火"噗"地熄灭。
黑暗里响起瓷器碎裂的脆响,是守卫慌乱中碰倒了茶盏。
沈璃反手扣住最近一人的手腕,借力将他甩向木柱——这是她在商会库房偷偷练了三个月的手法,专破影阁的锁喉术。
月光从破损的窗棂漏进来,照见七八张惊惶的脸:周明远攥着半块帛书退到墙角,玄色中衣被冷汗浸透;那个粗哑男声的主人握着短刀,刀身抖得割破了自己的虎口;连方才说话的"神使"都僵在原地,喉结上下滚动,像被掐住脖子的鸭。
"点烛。"沈璃的声音像浸了冰的丝弦,"我有东西要给你们看。"
火折子"刺啦"一声亮起。
当守卫颤抖着点亮烛台时,沈璃已从袖中抖出三卷黄绢——最上面的是染血的密信,边角还粘着半枚太子东宫的墨印;中间那卷展开后,是被影阁奉为圣典的《凰族遗录》,但内页的"凤戾降世"四字旁,用朱砂标着"伪作"二字;最底下的纸包被她轻轻一抛,药粉簌簌落在周明远脚边,"这是从仓库被烧的凤首里刮下的,西域迷魂香的味道,对吗?"
周明远的膝盖"咚"地砸在青石板上。
他盯着那包药粉,喉间发出类似呜咽的声响:"您...您早知道?"
"你们以为我在沉睡,其实我一直在等你们醒来。"沈璃弯腰拾起他脚边的帛书,指腹碾过被撕去的边缘——那里还残留着半枚朱砂印,和太后凤袍上的暗纹如出一辙。
她抬眼时,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发白的脸,"阿九。"
"在!"
随着这声应和,窗外突然响起铁哨破空的尖鸣。
下一刻,十二道身影如夜枭般破窗而入,玄色劲装上绣着南洋商会的金锚标记——这是沈璃暗中训练三月的"海鲨卫",此刻正举着带倒刺的长钩,将影阁众人的退路封得严严实实。
战斗比沈璃预想的更短。
影阁成员本就因"凤戾"传说心神不宁,又被她的话戳破所有算计,不过半柱香时间便只剩那个"神使"还在挣扎。
他挥着短刀冲向沈璃时,谢无尘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袖中银链"刷"地缠住对方手腕,只一拧,短刀便"当啷"落地。
"谢先生?您不是守商会——"周明远的声音带着哭腔。
谢无尘弯腰拾起短刀,刀身映出他冷肃的眉眼:"沈会长说'若我未时不归',可我等不及。"他抬眼看向沈璃,后者微微摇头,他便将刀递给最近的护卫,"清场。"
月光渐斜时,灯塔里只剩沈璃、谢无尘和一个浑身是血的俘虏。
那俘虏的右耳缺了半块,脖颈处有道旧疤,正随着喘息起伏——谢无尘翻他衣襟时,从贴身口袋里摸出块羊脂玉牌,背面刻着"凰鸣"二字。
"凰族长老的义子,当年随长老逃到海外的那个。"谢无尘将玉牌递给沈璃,声音放得极轻,"我在长老的手札里见过画像。"
沈璃捏着玉牌,指腹触到牌角的磕痕——和她前世在沈家密室找到的半块残玉,纹路严丝合缝。
她蹲下身,指尖抵住俘虏喉间的动脉:"说,影阁的主子是谁?"
俘虏的瞳孔剧烈收缩,血水从嘴角渗出来:"你...你不是沈家商女..."
"我是沈璃,是沈家满门血仇的执刀人,也是凰族最后血脉的守墓人。"她的拇指缓缓施压,"你若不说,我便让你成为凰族真正的最后一人。"
俘虏突然笑了,血沫溅在她银镯上:"太后身边的柳姑姑...她养的死士...当年长老就是被她..."
话音未落,他的头突然垂向一侧。
沈璃探他鼻息,发现只是昏了过去——谢无尘适时递来药瓶:"迷药,能撑三个时辰。"
沈璃站起身,月光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与那枚凰鸣玉牌的影子重叠。
她盯着玉牌上的刻痕,听见海风卷着细碎的涛声,突然想起前世刑场那夜,林晚卿说的"凤戾降世,血洗旧朝"。
原来真正的局,从来不在东宫,而在更深处。
"备船。"她将玉牌收进袖中,"连夜押回南洋。"
谢无尘点头,转身时又顿住:"需要我派暗卫——"
"不必。"沈璃摸了摸发间的金步摇,里面的淬毒细针还在,"他醒了,会想说更多的。"
海雾再次漫上来时,灯塔的轮廓彻底隐入黑暗。
只有沈璃腕间的银镯,在她转身的刹那,碰出一声清响——像某种沉睡的东西,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