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上谷顶时,栖凰谷的圣殿终于出现在眼前。
青黑色的殿门紧闭,门楣上的凤凰浮雕在夕阳下泛着暗红,像浸了血。
沈璃伸手触碰门环,指尖刚贴上那枚青铜凤首,便有热流顺着手臂窜上来——和谢无尘在遗迹里按动机关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她望着自己手臂上逐渐明亮的金纹,听见门内传来极轻的“咔嗒”声,像是某种古老的锁扣正在解开。
(远处,圣殿中央的祭坛上,覆盖着灰尘的青铜灯台突然泛起微光。
)
青铜门轴发出沉郁的呻吟,沈璃率先跨进圣殿。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她却无暇顾及——祭坛上那盏半人高的青铜灯台正泛着幽光,灯芯处跳动着豆大火苗,与她怀中用锦帕包裹的命火遥相呼应。
"放上去。"谢无尘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南洋商人特有的沉稳。
他站在门侧,短刃已出鞘三寸,目光扫过殿堂四角的暗格——那里曾是凰族存放秘宝的机关所在。
沈璃深吸一口气。
指腹触到锦帕边缘时,前世刑场的血腥味突然涌进鼻腔:母亲被拖走时鬓间的珍珠滚落在她脚边,父亲咳着血喊"璃儿快走",而她被林晚卿的暗卫按在泥里,指甲缝里全是血和土......她攥紧锦帕,指节发白。
这团命火是她在遗迹最深处用半枚家传玉坠引出来的,火焰舔过掌心时,她听见母亲临终前说的"沈家养女,当如烈火",原来不是遗言,是血脉的召唤。
灯台底座刻着九只展翅的凤凰。
沈璃将命火轻轻放上,火苗突然"轰"地窜起三尺高,橙红的光浪撞在墙壁上,青灰色的石壁像被泼了热蜡,层层剥落——露出下面鎏金的凰族图腾:凤凰衔日、百鸟朝凤、浴火重生,每一幅都活了似的,金羽颤动间有细碎的光屑落在众人肩头。
"这是......"林婉儿的声音发颤。
她的指尖抵在眉心符文上,那里正泛起与图腾同色的金光,"凰族先祖的遗训。"她向前半步,羊皮卷上抄录的古文字突然在眼前浮现,与墙上流动的金纹完美重叠,"若命火再燃,则魂必归来。"
地面突然震动。
沈璃踉跄一步,谢无尘的短刃立刻横在她身侧。
三盏青铜灯台同时爆亮,光芒中浮现出半透明的虚影:是位穿玄色祭服的女子,发间金步摇垂落的流苏扫过地面,却不沾半点尘埃。
她的眼睛是纯粹的金红,像两团永不熄灭的命火,扫过三人时,沈璃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那目光太熟悉了,前世她濒死时,刑场的火把映出的也是这样的眼神,原来不是幻觉,是某位先祖在看她。
"你,便是新任守护者?"大祭司的声音像古钟轰鸣,震得沈璃耳膜发疼。
她下意识后退,却撞进林婉儿怀里。
林婉儿的手按在她肩膀上,热得惊人:"别怕,我们与你同在。"这双手上午还在悬崖边抠得渗血,此刻却稳得像山岩。
大祭司没有回应林婉儿。
她抬手,指尖凝聚的金光比命火更亮。
沈璃想躲,却发现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不是外力束缚,是某种血脉里的共鸣,让她的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跳出胸腔。
金光没入额头的瞬间,她眼前一黑,无数画面洪水般涌来:
——血月当空,凰族战士在城墙上与外敌厮杀,大祭司站在祭坛前,将最后一团命火注入幼女生辰锁;
——幼女生在商贾之家,被赐名沈璃,生辰锁贴身藏着半块玉坠;
——十五岁那年,太子微服出巡,在绣坊多看了她一眼,林晚卿的暗卫就盯上了沈家;
——刑场那天,母亲塞给她的玉坠突然发烫,金光照亮她手臂上的纹路,可她当时以为是回光返照......
"我知道了......"沈璃猛然睁眼,眼中金芒流转。
她的声音像被人掐着喉咙,又哑又涩,"我不是最后一个凰族之人。"
林婉儿倒抽一口凉气,眉心符文亮得几乎要烧起来。
谢无尘的短刃"当啷"落地——他腕间的金红印记正与沈璃手臂上的纹路同步闪烁,像两簇被同一阵风点燃的火。
"有人,比我更早背负这一切。"沈璃低声说。
她望着谢无尘腕间的印记,突然想起遗迹里他按动机关时抽气的模样,想起他总说"南洋商会只谈利益",可每次她涉险,他的短刃总是第一个出鞘。
大祭司的虚影开始消散,最后一句话混着风声钻进沈璃耳中:"魂归之处,亦是劫起之地。"
沈璃突然捂住额头。
太阳穴突突地跳,像有无数根细针在扎。
她看见谢无尘张了张嘴,却听不清他说什么;林婉儿的手在她眼前晃动,可那画面像被水打湿的绢画,模模糊糊。
有段记忆片段格外清晰:暴雨夜,穿玄色祭服的女子将半块玉坠塞进婴儿襁褓,另半块......另半块在谁那里?
"沈姑娘?"谢无尘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
他扶住她摇晃的身子,掌心的温度透过青衫渗进来,"你脸色很差。"
沈璃勉强扯出个笑,可眼前又闪过新的画面:火海中,穿月白广袖的男子握着半块玉坠,仰头望着坍塌的祭坛,金红印记在腕间灼得发亮......
头痛突然加剧。
她踉跄两步,靠在祭坛上。
命火的光映着她泛白的脸,将她手臂上的金纹照得像要烧起来。
林婉儿刚要说话,沈璃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冷得惊人:"婉儿,帮我查查......二十年前,南洋商会有没有往京城送过一批绣品。"
林婉儿还没来得及问,沈璃的睫毛剧烈颤动起来。
她望着谢无尘腕间的印记,喉间溢出一声轻喘:"还有......谢公子的生辰,是......"
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彻底栽进谢无尘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