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月悄悄靠近了些,几乎是竖起耳朵来听,生怕漏过什么细节。
国库亏空,齐景暄这愁到不正常乃至有那么些要发疯的状态,她能懂,是国库没钱了,但很多人都等着朝廷拿钱。
那上次在校验场,萧寰冲齐景暄说出那些轻狂之言时,齐景暄很生气,也是因为他经历过在后方殚精竭虑筹谋?
“老师的意思是,让本宫去挪动太子妃的嫁妆应急?”齐景暄更加无奈忧心了,唇边笑容都异常苦涩。
“本月军需四十万两白银,朝臣俸禄可按批次发放,一次二十万两,太子妃的婚冠,用来应急还能有剩余。”
谢知月听了这话专注的看着齐景暄,她从那双格外漂亮的桃花眼中,看到了满目的疮痍。
她记得刚才齐景暄说,才开国二十三年,她上次梦见他拿她的婚冠,不是这一年,这是她来东宫的第二年,那时侯是第四年。
“不妥。本宫娶太子妃时,给她的聘礼不说符合皇家规模,就连臣子娶妻的规格都没能达到,那时国库储备几乎全当作了连城的嫁妆,国库都拿不出一份像样的聘礼来,本宫娶妻的聘礼还是老师与东宫众臣和赵氏共同凑出的,于聘礼方面,本宫对太子妃已有很大的亏欠,再去挪用她母族的嫁妆,那未免太过分。”
“何况本宫身为男人,占用女子嫁妆,那不令人蒙羞?”
齐景暄那清润沉稳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奈与哀伤。
谢知月听得眼睛慢慢睁大,清澈璀璨的眼眸震惊。
她只当是赵皇后和齐景暄不满她这个太子妃,聘礼方面故意苛待,天家恩典,无论与否都是皇恩浩荡,臣下即使有怨言也只能憋在心里。
事实既然是国库拿不出像样的聘礼,那齐景暄为什么不和她明说,还白白遭人误会?
他肯定是碍于面子,毕竟他那么死要面子的一个人!
不对,国库亏空刚才齐景暄说了,是王朝末年才会遇到的危机,神武大帝开国不过二十余载,在天下人眼中,当前是一个盛世。
但朝堂财政岌岌可危,这种事若是传出去,那必然会惹得人心惶惶,他身为太子,必须要维持王朝表面的体面繁荣。
用齐景暄曾教她的词句来形容,这叫,粉饰太平......
“殿下何出此言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九州皆归陛下,殿下又代陛下之职,殿下不过是取用些许钱款财物救急,有何不可?况且太子妃本就不是寻常人妇,是天家妇,将来的帝后,为君妇,受万民敬仰,那便要与君共担江山职责,国计民生皆与她相关,也应当尽己身之力为夫君排忧解难。”
王太傅说出了她重生回来时听到齐景暄说过的话,只不过齐景暄只说了太子妃与寻常人妇不同,没解释多的。
接下来齐景暄说的话却再一次刷新了她的认知。
“她虽是太子妃,但她也只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让她一个小姑娘,与一众男人共担江山职责,那对她而言太苛刻。再说用女子的嫁妆去填补朝廷的窟窿,我们这群男人得是多没用。”
“殿下,家国面前,不分男女,更无个人。即便是有,那殿下十六岁时,不也一人监国独挑大梁了吗?殿下是老臣一手带大的,老臣看着殿下十六岁前和十六岁后那翻天覆地的反差,十六岁之前的殿下,明艳张扬,一身桀骜啊,十六岁之后,殿下性子一日比一日深沉,那眼底眉梢总是透着些许忧愁,那个太阳似的热烈明媚的孩子不复往日,老臣都为殿下伤怀.......”
说到这里,王太傅语气哽咽,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低下头去拭泪。
这话谢知月认同,她见过十三岁时的齐景暄,和后来的齐景暄,差异确实显着。
“老师,您这么说就不对了。百姓之子尚为陛下宏图霸业追随陛下征战北蛮,百姓父辈妻儿家小于后方农耕织作以为后备支援,可本宫是帝王之子,是太子,身上该承担起家国责任本就要比旁人多些。但太子妃......”
齐景暄说到太子妃时停顿住,一双桃花眼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谢知月屏住了呼吸,期待的盯着齐景暄等待他继续往下说。
“太子妃她不能做到体恤殿下是吗?”王太傅问。
齐景暄轻笑着摇头否决,“自然不是。她虽是盛朝的太子妃,但她也是本宫的妻,是个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姑娘,自小就被家中养得天真烂漫不谙世事,她生于富贵长于富贵,未出阁时有父母兄长疼爱,既嫁了本宫,那本宫自当尽力许她荣华,护她长乐无忧。”
这里谢知月倒是捕捉到齐景暄只说了荣华,未带富贵二字。
前世婚后,他也确实许了她太子妃的尊荣,但在东宫的生活,与她在家中差距甚远,只称得上是中规中矩,远不及奢华富贵。
至于长乐无忧.......她倒想问问,他到底是个什么护法!
王太傅脸上哀愁波动起伏,“话虽如此,可是殿下是储君,太子妃就是储后啊,为帝后者,怎能是不谙世事的天真女子呢?既为太子妃,那就该懂得家国大义与殿下的苦心,怎可还像闺中少女一样不谙世事呢?若太子妃今朝不能与殿下共面难关,他日又怎能为殿下执掌后宫担任国母啊!”
齐景暄举一反三道:“那老师话也虽如此,可那万般世道又岂是一个小姑娘能够承受得来的?江山大计让她与本宫共担,实在太残忍,老师所言,帝后之道,本宫会慢慢教她。就像是帝王之道,老师不也是慢慢教本宫的么?没人就该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的,只是本宫生来就是太子,所以老师也莫要再拿本宫去衡量要求太子妃。”
谢知月听得茫然,心如醍醐灌顶。
若是如此,齐景暄强迫她读书,练字,学算术,跟她讲一些高谈阔论的文章道义,不是在为难她啊.......
王太傅也茫然了半晌,只问道:“那这么说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是真心实意的爱惜?”
“是。”齐景暄应答得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