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晚,山田小组的第一张牌,终于要打出来了。
三楼阁楼的煤油灯在穿堂风里晃出昏黄光晕,顾承砚的望远镜筒压得眼眶发酸。
他看见黑影的钢丝钳已经绞断第三根铁栅栏,金属断裂的轻响混着梧桐叶沙沙声,像根细针戳进耳膜——和他预判的分毫不差。
"苏小姐。"他转身时外套蹭过窗棂,惊得栖在檐角的麻雀扑棱着飞走,"去二楼把沈佩兰的口红换成我给你的那管。"
苏若雪正把最后一叠密报塞进腰带夹层,闻言指尖顿了顿。
那管玫瑰色口红是她今早特意从霞飞路洋行买的,此刻在顾承砚掌心泛着珍珠光泽,"你要在口红里放追踪粉?"
"山田要劫人,总要确认目标安全。"顾承砚指腹蹭过口红盖的雕花,"沈佩兰习惯在见重要人物前补妆,等她涂完——"他抬眼看向窗外,"我们就能顺着粉里的荧光剂,摸到山田的老巢。"
苏若雪忽然握住他的手腕。
阁楼风大,她的手却暖得像块捂久了的玉,"承砚,你昨晚只睡了三个钟头。"
"等打完这一仗,我补三天。"顾承砚反握住她的手,拇指轻轻摩挲她虎口的薄茧——那是管账时打算盘磨出来的,"去罢,留两个便衣守在楼梯口,听见枪声别硬冲。"
苏若雪走后,阁楼重归寂静。
顾承砚重新举起望远镜,正看见黑影翻进窗台。
为首那人穿藏青长衫,后颈有道蜈蚣似的伤疤——是上周在恒丰纱厂见过的"野村健二"。
他冲身后打了个手势,两个手下猫着腰摸向审讯室。
"动手。"顾承砚对着怀表轻声道。
下一秒,整栋福源里13号的灯全灭了。
黑暗中传来玻璃碎裂声,混着野村的低吼:"中埋伏了!"但顾承砚知道,真正的杀招才刚开始——二楼东边的窗户突然炸开一片火光,是军统特勤扔的照明弹,惨白的光里,六个便衣从暗门涌出,冲锋枪的火舌舔向野村的后背。
"顾先生!"楼下传来沈佩兰的尖叫,"他们要杀我——"
"闭嘴。"顾承砚听得见她指甲抓门的声响,"你该谢我没让他们直接灭口。"
枪战持续了七分半。
当最后一声枪响消散在夜雾里时,顾承砚摸着黑下楼,皮鞋尖踢到个温热的东西——是野村的半张脸,子弹从左眼穿进,血正顺着青砖缝隙往阴沟淌。
"抓到活口了!"便衣队长拖着个伤腿的小个子过来,那人右肩血肉模糊,染血的工牌在月光下闪着光:"大隆机器厂 技术科 松本正雄"。
顾承砚蹲下身,松本的冷汗正顺着下巴滴在他鞋面上。"说。"他扯松对方领口,露出锁骨处的樱花刺青,"山田的目标是什么?"
松本疼得翻白眼,却突然笑了:"顾老板...你以为劫狱是目的?"他咳出血沫,"真正的戏码...在黄浦江。"
苏若雪的脚步突然顿住。
她刚从二楼下来,手里的口红还攥得发烫,听见"黄浦江"三个字,睫毛剧烈颤动:"棉纺仓库!"
顾承砚的瞳孔骤缩。
那是上海最大的棉纺原料库,存着全市七成纱锭和染剂,若被炸——他不敢往下想,"仓库守备队电话?"
"我已经让阿福去打了。"苏若雪从袖中摸出怀表,"现在是凌晨两点十七分,从福源里到仓库要二十分钟,他们至少需要半小时布置炸药。"
"不够。"顾承砚扯下领带捆住松本的伤口,"便衣队留一半看押,剩下的跟我去仓库。
苏小姐,带商会车队转移设备,先搬德国进口的精纺机,那是用钱买不到的。"
"我跟你一起去仓库。"苏若雪把口红塞进他口袋,"你需要人盯着爆破点。"
顾承砚想说"危险",却在触到她眼底的坚定时咽了回去。
他扯过她的围巾系在她颈间,"跟紧我。"
仓库外的梧桐大道上,两辆卡车的车灯划破黑暗。
顾承砚跳下车时,鞋底碾到片碎玻璃——是有人刚砸了门卫室的窗。
他摸出腰间的勃朗宁,冲苏若雪比了个"靠墙"的手势,自己则贴着铁门溜了进去。
仓库里堆着如山的棉包,月光从气窗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
顾承砚听见右侧传来金属摩擦声,是定时炸弹的齿轮在转。
他顺着声音摸过去,正看见三个穿工装的男人往棉堆里塞方形铁盒——最前面那个背影像根标枪,是山田信一。
"放下武器。"顾承砚扣动扳机,子弹擦着山田的耳际钉进墙里,"你输了。"
山田转身时,月光正照在他脸上。
那是张保养得很好的脸,眼角有细微的皱纹,像是总在笑,"顾先生,你比我想象中难缠。"他抬手,身后的手下同时举起了枪。
苏若雪的尖叫混着枪声炸响。
顾承砚看见她从棉包后扑出来,手里的铜算盘砸中左边枪手的手腕,子弹打偏了,擦着他的左臂划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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