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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时,朱雀大街上飘起糖炒栗子的焦香。

谢钧钰将油纸包着的蚫螺滴酥塞进桑知漪手中:“明日醉仙楼的鱼脍定要配姜醋汁,你今日吃得比猫儿还少。”

“你懂什么。”桑知漪指尖戳了戳他胸膛,“穿襦裙要束出三寸细腰,自然不能吃太多了。”

话音未落忽然被揽住腰肢,谢钧钰在她耳边闷笑:“我倒盼着你丰腴些,省得旁人总盯着看。”

两人笑闹着在垂花门分手。

桑知漪转过影壁,却见魏嬷嬷搓着手在廊下徘徊。

老仆见她回来,急步上前耳语:“先前那位白大人来了,赖在角门外赶都赶不走。老奴实在没法子劝动了。”

一个时辰前。

西市瓦舍正热闹非凡。

白怀瑾策马疾驰,玄色披风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面上不动声色,胸腔里却似有千军万马在厮杀。

前世新婚后初雪那日,他亲手将狐裘裹在她身上,笑她贪嘴烫了舌头还要吃炙兔。

小娘子两颊鼓得像松鼠,含混着说:“兔肉烤得焦脆才香,就像……”话没说完突然凑上来咬他喉结,“就像咬你一样。”

后来每回用罢炙兔,总要借口唇舌疼痛讨吻。她不知道每次说“亲亲就不疼了”时,眼尾那抹狡黠比陈年花雕更醉人。

马匹忽然惊嘶扬蹄。

白怀瑾猛勒缰绳,才发现不知不觉竟到了都察院门前。朱漆大门紧闭,檐角铜铃在风中叮当,像极了桑知漪发间步摇的声响。

“白大人?”巡夜衙役举着灯笼凑近,“可是有紧急公务?”

白怀瑾喉头滚动。他能有什么公务?

前世呕心沥血攀上的高位,今生不过是个空落落的囚笼。那些曾令他痴狂的权柄,如今想起来竟不如桑知漪嗔怒时摔碎的茶盏来得真切。

瓦舍丝竹声随风飘来,他忽然调转马头。

勾栏檐下挂着成串的红纱灯,将青石板路染得猩红如血。

大理寺少卿黎统醉醺醺扑到栏杆边:“怀瑾!快来与绮月姑娘对诗!”

雅间里暖香熏人。

名妓绮月捧着鎏金酒壶偎过来,蔻丹鲜红的指尖刚要触到他袖口,忽被冷冽目光钉在原地。

白怀瑾盯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恍惚看见桑知漪第一次为他斟合卺酒的模样。

“白大人不尝尝新酿的秦淮春?”绮月不死心地贴得更近,却见男人霍然起身。

黎统醉眼朦胧地嚷:“急着去哪?莫不是家中藏着美娇娘?”

满堂哄笑中,白怀瑾一字一顿道:“正是。”

马蹄声惊破长街寂静。

桑府角门的烛火跳了跳。

白怀瑾望着窗纸上那道熟悉剪影,喉间泛起腥甜。

他记得去年上元节,桑知漪非要亲手做荷花灯,结果烧着了半边袖子。

他边替她涂药膏边训斥,小娘子却笑嘻嘻凑过来咬耳朵:“烧了才好,你就能天天看着我啦。”

白怀瑾玄色衣襟沾着酒渍,惊得魏婆子退了两步才站稳。老婆子攥着门闩直叹气:“我家小姐真睡下了,您何苦赖着不走?”

“劳烦再通传一声。”白怀瑾扶着青砖墙,指节叩在苔痕上,“就说御史台查到桑大人经手的漕粮案。”

这话说得含糊,却惊得魏婆子后颈发凉——前日大公子确实往户部跑了三趟。

桑知漪正在内室拆发髻,听得铜镜“当啷”砸在妆台上。

烛台跟着晃了晃,映得她眼底火星明灭:“拿漕运案要挟我?他倒是出息了。”

魏婆子缩着脖子不敢接话。

桑知漪扯散腰间绦带,气呼呼道:“哼!他愿意等,偏就让他等着。”

子时的露水凝在桂叶上时,白怀瑾终于觉出酒意翻涌。

他伸手接住坠落的金桂,忽然想起前世桑知漪酿的桂花蜜。

那时她总爱把瓷瓮埋在树下,说要等雪天煮茶用,可每回不到中秋就被他偷吃干净。

“知漪。”他摩挲着腰间玉扣,喃喃低语。

更漏声隔着花墙传来,白怀瑾数到第七声时,月亮门终于晃出盏灯笼。

魏婆子提着灯油将尽的纱灯,照见他肩头落满桂花:“小姐说,白大人若等乏了,隔壁马棚还空着。”

白怀瑾喉头动了动,满腹说辞都化作桂花香噎在胸口。

他早该料到这般结局——那日徐雯琴的马车分明停在西市半刻钟,偏要装作与他偶遇。这些伎俩,桑知漪怕是早看得透透的。

估计又被她误会了吧?

可自己与徐表妹明明是清白的啊。

“劳驾取件披风。”他忽然解下玉带钩,“用这个抵。”

魏婆子吓得直摆手。这羊脂玉的钩子上雕着貔貅,怕是抵得她十年月钱。

正要推辞,忽见白怀瑾踉跄着往树上靠,玄色衣袖翻起,腕间赫然三道血痕。

“您这手……”

“被野猫挠的。”白怀瑾扯袖掩住伤痕,却露出颈侧结痂的咬痕。魏婆子倒吸凉气。

露水渐重时,白怀瑾终于听见环佩叮当。他慌忙以袖拭面,却见来的是抱着锦被的小丫鬟,并非心心念念的桑知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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