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的剪纸摊开在了古玩街的角落。
不是刻意为之,是某天路过时,看到老张记的瘸腿老头在收拾东西,说要回老家养老。老头指了指门口的空摊位:“这地儿旺纸,你占着吧。”
她的摊位很简单,一张木桌,一叠红纸,一把磨得发亮的剪刀。剪的也不是什么稀罕物,无非是些寻常的花鸟,偶尔有人来问,她便笑着说:“随心剪的,看着欢喜就好。”
真正让摊位热闹起来的,是那些“托梦”的剪纸。
有个中年男人说,他母亲临终前最念叨老家的槐花树,林晚秋便剪了棵开满花的槐树,树下坐着个摇蒲扇的老太太。男人当晚就梦见母亲在槐花树下对他笑,说“闻到纸香了”。
有个小姑娘丢了最爱的布娃娃,林晚秋剪了个抱着布娃娃的纸女孩,系着和小姑娘一样的红围巾。第二天,小姑娘在床底找到了布娃娃,娃娃的围巾上,沾着片小小的红纸屑。
“你的纸里有‘气’。”瘸腿老头偶尔来坐坐,喝着茶说,“不是阴气,是人气,暖的。”
林晚秋没说话,只是低头剪着手里的纸——是只纸鹤,翅膀上缠着根细细的红线,线尾系着个极小的“意”字。这是她给自己剪的,每次剪完,夜里总会睡得格外安稳,梦里常有淡淡的梅花香。
这天傍晚,摊位前来了个穿蓝布衫的老太太,头发花白,眉眼慈祥。“姑娘,能给我剪个纸人吗?”老太太的声音很轻,像风吹过宣纸,“要穿蓝布衫的,梳双鬟。”
林晚秋的手顿了顿,抬头时,老太太正对她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点熟悉的影子——像晚意,又像纸人镇祠堂里那张画像上的少女。
“您认识晚意?”她忍不住问。
老太太没直接回答,只是指着剪纸说:“她总说,纸人最怕的不是火,是被人忘。”
剪好的纸人递过去时,老太太的手指碰到了林晚秋的手,冰凉的,像井里的水。“这个送你。”老太太塞给她个小小的纸包,转身就走,蓝布衫的衣角在风里飘,像只展开的纸蝴蝶。
纸包里是半块梅花酥,糕点上的梅花印,和玉佩上的图案一模一样。林晚秋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带着股淡淡的纸香,像晚意院子里的味道。
那天夜里,她又梦见了纸人镇。
这次的镇子不再是灰蒙蒙的,青石板路上铺着层薄薄的雪,瓦房的屋檐下挂着红灯笼,祠堂里传来热闹的笑声。晚意穿着新做的红棉袄,正和纸人匠一起贴剪纸,剪的是“福”字,边角处坠着小小的梅花。
“尝尝这个。”晚意递过来块梅花酥,和老太太给的一模一样,“我爹学的,说比纸香好闻。”
林晚秋咬着糕点,看见老张在扫雪,井里的老头在给孩子们讲笑话,纸人匠的剪刀下,飞出只又一只纸蝴蝶,在雪地里打着旋儿,翅膀上的红线闪着暖光。
“以后常来玩啊。”晚意挥着手说,蓝布衫已经换成了红棉袄,像团跳动的火。
醒来时,窗台上的剪纸鹤翅膀动了动,红线尾端的“意”字,不知何时变得鲜红,像刚点上去的朱砂。
开春后,古玩街来了个采风的画家。
画家总坐在林晚秋的摊位对面,支着画板写生,画的却不是街景,是她剪纸时的样子。“你的剪刀下有东西在动。”画家说,他指着画纸上的剪纸蝴蝶,翅膀边缘泛着淡淡的光晕,“像有活气。”
林晚秋笑了笑,递给他一张刚剪好的纸船。船帆上,她特意剪了朵小小的梅花。
画家接过纸船,突然愣住了:“这船……我奶奶也剪过。”他说,奶奶年轻时住过一个叫“纸人镇”的山村,后来村子没了,奶奶就总剪这样的纸船,说要“载着念想回家”。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跳:“你奶奶……叫什么?”
“姓张,叫晚意。”画家挠了挠头,“听说是爷爷给取的,说希望她这辈子顺顺当当,别像纸一样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纸船上,船帆的梅花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在风里轻轻摇曳。
画家从背包里拿出个旧相册,翻到最后一页,是张泛黄的合影——穿中山装的男人抱着个小女孩,旁边站着个穿蓝布衫的女人,眉眼像极了晚意。女人的手里,捏着只小小的纸船,船帆上的梅花,和林晚秋剪的一模一样。
“这是我爷爷、奶奶和我妈。”画家指着照片,“奶奶说,她小时候得过场大病,是个路过的姐姐救了她,还教她剪梅花。”
林晚秋看着照片,突然明白井里的老头为什么说“有些替身从来都不是被迫的”。晚意要的从来不是“骨”,是有人记得她,记得纸人镇曾经的样子,记得那些被执念掩盖的,温柔的心意。
她从摊位下拿出个木盒,里面是那块裂成两半的玉佩,还有老太太给的半块梅花酥的油纸。“这个,或许该给你。”
画家接过玉佩,愣住了——玉佩的裂缝处,刚好能拼进他脖子上挂着的半块玉,那是奶奶留给他的遗物。两块玉合在一起,正是朵完整的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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