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血脉的罗网
陈雪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混着地毯上的霉味钻进鼻腔。她盯着太师椅上的“奶奶”,对方脸上的黏液正顺着皱纹往下淌,滴在红布木盒上,晕开一个个深色的圆点,像在纸上洇开的血。
“你不是我奶奶。”她的声音在发抖,却努力保持镇定,“我奶奶十年前就走了,她走的时候很安详。”
“安详?”假奶奶突然笑起来,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声响,“她怎么会安详?她把该还的债丢给了你,自己躲进坟里睡大觉——你以为她让你烧木盒是为了救你?那是让你替她去死啊。”
木盒里的黑发突然绷直,像无数根细针射向陈雪的脚踝。她猛地后退,后腰却撞到了冰冷的供桌,供桌上摆着的牌位“哗啦”一声倒了一片,牌位上的名字大多模糊不清,只有最前面那块写着“林氏晚卿之位”,字迹和碎镜背面的毛笔字如出一辙。
是那个难产的林氏女。
黑发已经缠上她的小腿,冰凉的触感像蛇鳞。陈雪挥起工兵铲劈下去,铲刃却穿过头发径直砸在地板上——那些头发根本不是实体,更像是某种影子,砍断了还能立刻复原,反而缠得更紧。
“民国二十三年那场难产,根本不是意外。”假奶奶缓缓站起身,身上的衣服开始变得透明,露出底下缠绕的脐带藤,“林晚卿怀的是双胞胎,可她只想要一个。接生婆被她买通,把第二个孩子活生生闷死在肚子里,用脐带勒断了气——那孩子死的时候,指甲都抠穿了娘的肚皮。”
供桌突然剧烈震动,桌面裂开一道缝,从里面钻出个小小的、青紫的婴儿手,五指蜷缩着,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色的血肉。
陈雪胃里一阵翻涌。她想起奶奶临终前总说“两个心跳”,当时以为是老糊涂了胡言乱语,现在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林家的血脉里,从一开始就藏着两条人命的怨恨。
“那孩子的怨气化成了脐带藤,林晚卿死后三年,藤就破土而出了。”假奶奶的脸彻底融化,露出底下盘结的脐带,“它要找血亲讨还血债,一代传一代,直到把当年的债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木盒里的黑发突然向上蔓延,缠住陈雪的手腕。她低头一看,手腕上被藤蔓刺伤的青紫色痕迹,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的方向爬,而每爬过一寸,她就觉得心脏被攥紧一分,呼吸越来越困难。
“你奶奶当年也来过这里。”假奶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墙壁上渗出密密麻麻的人脸,都是些陌生男女,眼眶里淌着脐带藤,“她选了最自私的路——把自己的脐带剪下来封进木盒,用血脉做了个假替身,骗了藤蔓几十年。可替身终究是替身,现在该你来还了。”
供桌下的婴儿手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从裂缝里挤出来,抓挠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陈雪突然注意到,那些婴儿手的指甲都是六指——她和陈浩,还有奶奶,右手都是六指。这是林家独有的遗传特征,也是脐带藤辨认血亲的标记。
“陈浩……他是不是已经……”陈雪的声音哽咽。
“他很乖。”假奶奶的声音带着诡异的温柔,“他把自己的脐带交出来了,就在那棵树的心脏里。你听,他现在和树长在一起了,再也不会冷了。”
墙壁突然变得透明,外面的景象清晰可见——那片脐带森林正在疯狂生长,无数根藤蔓缠绕着树木向上攀爬,每棵树的树干上都嵌着模糊的人形,其中一棵最粗壮的树上,蓝色冲锋衣的碎片在风中飘动,树干的裂缝里渗出和陈浩血型一致的AB型血。
陈雪的眼泪砸在工兵铲上。她终于明白木箱底“别碰那些会动的根”是什么意思——陈浩早就发现了真相,他说的“根”不是藤蔓,是他们身体里流淌的、带着诅咒的血脉。
“轮到你了。”假奶奶的声音变得尖利,“把你的脐带交出来,或者让藤蔓把你慢慢缠成树的养分,选吧。”
黑发突然勒紧她的脖子,陈雪眼前发黑,隐约看见供桌后面的墙上挂着面铜镜,镜面蒙着厚厚的灰,却能映出外面的景象——李响的身体正在被藤蔓缓缓拖向那棵嵌着陈浩的树,他的右手六指指甲正在脱落,露出底下新生的、青黑色的爪子。
不,不能这样。
陈雪猛地咬破舌尖,剧痛让她清醒了几分。她想起碎镜背面“唯血亲脐带可解”那几个字,突然明白了什么。
奶奶当年封进木盒的,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脐带。
她拼尽全力撞向供桌,供桌翻倒在地,木盒摔在地上,红布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不是脐带,是半片婴儿的指甲,六指的指甲。
是当年那个被闷死的双胞胎的指甲。奶奶根本没有用自己的血脉做替身,她藏起来的,是诅咒的源头。
“你敢!”假奶奶发出凄厉的尖叫,无数根脐带藤从墙壁里钻出来,朝着陈雪扑过来。
陈雪抓起那片指甲,猛地转身冲向铜镜。镜面在接触到指甲的瞬间“咔嚓”碎裂,露出后面的通道——通道尽头有微光,隐约能看见一片熟悉的山谷,正是他们进山时经过的第一个山谷。
原来镜子不止是门,还是可以选择方向的门。
她钻进通道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还有假奶奶绝望的嘶吼:“你逃不掉的!只要血脉还在,它就会一直找你!”
通道里的风带着刺骨的寒意,陈雪拼命往前跑,脖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手腕上的青紫色痕迹却不再蔓延。她知道这不是结束,脐带藤只要还在,就会循着血脉找到她,找到所有林家的后人。
但至少现在,她要活下去。
跑出通道时,晨雾正慢慢散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山谷里。陈雪回头望去,身后只有一片普通的树林,没有脐带藤,没有会呼吸的树干,仿佛昨晚的一切只是噩梦。
她摸了摸口袋,那片六指指甲还在,冰凉的触感提醒她噩梦是真的。远处传来搜救队的呼喊声,她深吸一口气,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跑过一片灌木丛时,她的衣角被什么勾住了。低头一看,是一根极细的、几乎看不见的藤蔓,正从泥土里钻出来,顶端沾着一滴透明的黏液,像只睁开的眼睛,静静地盯着她的背影。
陈雪的脚步顿住了。她知道,这场逃亡,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