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钟,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陆凛终于有了动作。他松开了紧箍着她的手臂。力量骤然消失,沈微的身体晃了一下,几乎软倒,她下意识地用一只手撑住了沙发扶手才勉强稳住。怀里的日记本沉重得像一块冰冷的墓碑。
陆凛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更深的阴影。他垂眸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晦暗不明,如同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翻涌着她无法解读、也不愿去解读的情绪——是掌控一切的餍足?是洞悉秘密的嘲弄?还是……别的什么?她不敢看,也无力分辨。
他伸出手,并非抢夺,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轻轻按在了她怀中的日记本封面上。冰冷的指尖隔着陈旧的皮革,传递着一种无声的威胁。
“夜深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低沉平稳,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对话从未发生,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余韵,“这种旧东西,看多了伤神。”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却蕴含着不容反驳的命令。
沈微的身体又是一颤,抱着日记本的手指关节捏得死白。她不敢反抗,甚至不敢再看他一眼,只是僵硬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手。
陆凛轻而易举地将日记本从她怀中抽走。那本承载着母亲血泪、父亲绝望和她家族毁灭根源的证物,此刻被他随意地拿在手里,如同处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他修长的手指在深褐色的封面上轻轻拂过,动作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优雅,却让沈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会怎么做?毁掉它?像抹去其他证据一样?
陆凛的目光在日记本上停留了两秒,然后抬起眼,再次看向她。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此刻狼狈惊惶的模样刻印下来。
“去睡。” 他言简意赅,语气里没有商量的余地。没有解释,没有安抚,只有冰冷的结果和不容抗拒的指令。
沈微几乎是凭着本能,机械地、摇摇晃晃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双腿虚软无力,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她低着头,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遮住了她惨白如纸的脸和红肿的泪眼。她不敢回头,不敢停留,像一个被赦免的死囚,只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逃离身后那个散发着致命气息的男人。
她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挪向通往卧室的走廊。背后,陆凛的目光如芒在背,带着沉甸甸的、冰冷的重量,一直追随着她,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的阴影里。
回到那间奢华却冰冷的主卧,沈微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终于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般滑坐在地。巨大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蜷起双腿,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在死寂的房间里低低回荡。
共犯……他是“V”……他是毁灭她一切的元凶……而她,成了他口中的“共犯”?
这个认知带来的绝望和荒谬感几乎要将她逼疯。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阵尖锐的绞痛,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泪水汹涌而出,浸湿了睡裙的布料。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报警?证据呢?只有一本被夺走的日记和她的臆测?在陆凛只手遮天的权势面前,这无异于以卵击石。逃跑?这座宅邸是她的囚笼,外面又有多少“曼陀罗”的眼睛?沈月……她的妹妹还在某个未知的地方……
死路。四面八方都是死路。唯一的“生路”,是成为恶魔的“共犯”。
不知过了多久,哭泣声渐渐微弱下去,只剩下身体间歇性的抽噎。极度的疲惫和精神的巨大冲击让她意识开始模糊。她挣扎着爬上那张宽大冰冷的床,蜷缩在床沿最边缘的位置,用被子将自己紧紧裹住,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可怕的世界。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混沌之际,主卧的门把手,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没有试图打开,只是一个无声的试探,确认门已上锁。
门外,一片死寂。
但沈微知道,他就在那里。像一头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耐心地守着他的猎物,掌控着她的一举一动。
她猛地睁大眼睛,残留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无边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吞没。黑暗中,她仿佛看到那扇厚重的红木书房门无声地开启,门后是无尽的深渊,而那个代号“V”的身影,就站在深渊的边缘,对着她,露出了冰冷的微笑。
漫长的黑夜,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