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白炽灯光,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无情地切割着法医实验室里凝滞的空气。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刺鼻气味,混合着一种若有似无、陈旧纸张和金属器械的冷硬气息。沈微坐在硬邦邦的塑料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几乎有些僵硬。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死死钉在对面那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边眼镜的老法医脸上。
老法医姓秦,眼神锐利如解剖刀,此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他面前摊开一份薄薄的报告,纸页边缘微微卷起,仿佛承载了太多无法承受的重量。他的手指,指节因为常年接触化学试剂而显得有些粗糙发黄,正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郑重,推着那份报告,越过冰冷的金属桌面,推向沈微。
“沈小姐,”秦法医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摩擦着木头,“我们运用最新的STR分型扩增技术和Y染色体家族谱系比对技术,对当年案发现场提取到的关键物证——那把带血的裁纸刀刀柄缝隙里残留的微量陈旧皮屑样本——进行了重新分析和数据库比对。”他顿了顿,目光透过镜片,带着穿透岁月的锐利,落在沈微骤然苍白的脸上,“结果出来了。”
沈微的心跳骤然失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又猛地松开。她感到一阵眩晕,指尖冰凉,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她深吸一口气,空气里的消毒水味呛得她喉咙发紧。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份报告的纸张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激灵了一下。她几乎是屏住了呼吸,猛地将报告翻到结论页。
目光落下。
几行冰冷、精准、毫无感情色彩的黑体字,却在她视网膜上投下核爆般的强光:
>【样本编号:SY-199X-0715-PX】
>【目标个体:未知男性(来源:皮屑组织)】
>【STR分型结果:详见附表1】
>【Y染色体单倍群:O2a2b1a1】
>【数据库比对结果:】
>**【排除】与嫌疑人陆凛(ID:LL-XXXXXX)DNA分型匹配可能性。**
>**【高度关联】与陆振山(ID:LZS-XXXXXX)Y染色体STR分型高度一致,符合同一父系遗传特征(叔侄/堂兄弟关系可能性 >99.99%)。**
时间在那一瞬间仿佛被冻结、凝固。实验室里仪器的低微嗡鸣,秦法医平稳的呼吸声,窗外遥远城市传来的模糊车流声,所有的一切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从沈微的世界里彻底抽离。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死死钉在那几行字上——“排除陆凛”,“高度关联陆振山”,“父系遗传”,“叔侄/堂兄弟”……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上。
血液疯狂地冲击着耳膜,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捏着报告边缘的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薄薄的纸张在她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
陆振山!
那个总是带着一丝伪善笑容、眼神深处却藏着毒蛇般阴冷的男人!那个掌控着陆家庞大灰色地带、如同盘踞在阴影里的巨大蜘蛛!那个在慈善晚宴上,用冰冷的言语威胁她离陆凛远点的叔父!
十年。
整整十年!她像个无头苍蝇,在仇恨的深渊里绝望地摸索,一次次撞上陆凛这座冰冷而充满谜团的高墙,在爱与恨、信任与怀疑的刀尖上痛苦地跳舞。她怀疑过枕边人,恐惧过他的温柔与暴戾,甚至一度将他视作披着人皮的恶魔。而真相……真相的利刃,竟指向了这个她从未真正深究过的名字!
巨大的荒谬感和迟来的、几乎要将她撕裂的愤怒,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她。十年寻仇,血海深仇,原来真凶的阴影,一直就笼罩在她身边,如此之近!近得令人窒息!近得让她觉得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瞎子!
“嗡……” 手中的报告纸页猛地一颤,细微的震动沿着她的指尖蔓延上来。沈微这才惊觉自己全身都在无法抑制地发抖,牙齿紧紧咬合在一起,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味。
“陆…振…山……” 这三个字,如同从齿缝间艰难地磨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滔天的恨意。
秦法医沉默地看着她,眼神复杂。他见过太多受害者的悲恸,但眼前这个年轻女子眼中瞬间燃起的,不仅仅是悲伤,更有一种被命运愚弄后、玉石俱焚般的疯狂火焰。他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却无法完全掩饰那一丝凝重:“沈小姐,这份报告意味着,当年在你家行凶的嫌疑人之一,极有可能与陆振山先生有非常近的父系血缘关系。鉴于年龄和其他线索,陆振山先生本人,或其直系血亲(如儿子),是目前最符合条件的目标对象。”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是刑事科学技术层面的结论。具体到案发时的行为人和动机,还需要警方结合其他证据链进行综合调查和认定。这份报告,是打开旧案尘封大门的一把关键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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