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凛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仿佛要将这沉重的真相和刻骨的恨意一并烙印进她的灵魂深处。他的手指,带着薄茧的指腹,极其缓慢、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再次擦过她脸颊上残留的湿痕。这一次,他的动作里少了几分冰冷,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决绝。
然后,他薄唇轻启,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却裹挟着雷霆万钧的杀伐之气,清晰地送入沈微耳中:
“现在,游戏开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陆凛口袋里的手机突兀地震动起来。那震动声在死寂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刺耳,像警报,又像战鼓。
陆凛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他线条冷硬的下颌。他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幽深锐利,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他利落地划开接听键,将手机举到耳边。
“说。” 一个字,冰冷简洁,带着掌控全局的绝对命令感。
电话那头传来助理林峰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却掩不住急切:“陆总,目标动了!十分钟前,陆振山突然离开公司,没有带司机,自己开了一辆黑色轿车,方向是城西,老码头仓库区!我们的人正远远跟着,但那边地形复杂,信号干扰很强,随时可能跟丢!另外,他秘书那边刚传出消息,陆振山下午临时取消了一个重要会议,还让秘书立刻订了一张去瑞士的单程票,今晚起飞!”
瑞士!单程票!
沈微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老码头仓库区…那个地方鱼龙混杂,废弃仓库林立,是藏污纳垢的绝佳场所,更是杀人灭口、金蝉脱壳的完美地点!陆振山这是要跑!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风吹草动!
陆凛的眼神骤然冰封,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连实验室的温度仿佛都骤降了几度。他没有丝毫犹豫,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启动‘断尾’预案。切断他所有可能的后路,机场、港口、私人停机坪,全部给我锁死。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是!”林峰的声音斩钉截铁。
“通知老地方的人,”陆凛的语速极快,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无比,“带上‘工具箱’,立刻赶往老码头C区入口汇合。记住,我要活的!明白吗?” “活”字被他咬得极重,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执念。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
电话挂断。陆凛将手机收回口袋,动作快如闪电。他最后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眼中交织着惊惧和恨意的沈微,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沉重的嘱托,有不容置疑的强势,更有一丝深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担忧。
“待在这里,秦老会安排人送你回安全屋。” 他的声音不容置喙,带着战场指挥官般的绝对权威,“锁好门,除了我,谁叫也别开!”
说完,他猛地转身,黑色西装的下摆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高大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像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大步冲向实验室门口。那扇厚重的隔音门被他一把拉开,外面的光线短暂地涌入,随即又被迅速合拢的门扉吞噬。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在实验室里回荡。脚步声急促地远去,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只留下冰冷坚硬的地板仿佛还在微微震颤。
实验室里瞬间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还有消毒水那挥之不去的刺鼻气味。
沈微僵立在原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份滚烫的DNA报告。纸张的边缘深深陷入她的掌心,留下清晰的印痕,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耳边还残留着陆凛那句冰冷决绝的“游戏开始了”,以及他离去时那扇门发出的沉重撞击声。
陆振山…老码头…瑞士单程票…陆凛带人追过去了……
每一个信息都像重锤,狠狠敲打着她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十年血仇的真相刚刚露出一线狰狞的曙光,瞬间又被推到了悬崖边缘。陆振山要逃!如果让他跑了,带着那沾满她全家鲜血的秘密逃到瑞士,逃到那些没有引渡条约的庇护所……
不!绝对不行!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惧和毁灭冲动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她。待在这里?安全屋?像一只被保护起来的金丝雀?
“不……” 一声嘶哑的低喃从她喉咙里挤出。她猛地抬起头,盈满泪水的眼中,那滔天的恨意和玉石俱焚的疯狂火焰,彻底压倒了惊惧。
秦法医似乎想说什么:“沈小姐,陆先生他……”
沈微却像没听见。她一把将那份DNA报告胡乱地塞进自己随身的包里,动作粗暴得几乎要将纸张扯破。她甚至没有看秦法医一眼,猛地转身,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扇刚刚被陆凛关上的厚重隔音门。
“沈小姐!你要做什么?!”秦法医的惊呼声在身后响起。
沈微的手已经死死抓住了冰冷的金属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拉开!
门外走廊刺眼的白光瞬间涌入,刺痛了她的眼睛。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小兽,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朝着陆凛脚步声消失的方向,发足狂奔!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消毒水残留的余味,刮得喉咙生疼。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坚硬的地砖上,发出凌乱而急促的“哒哒”声,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激起刺耳的回响,如同她此刻狂乱的心跳。
她只有一个念头,疯狂地燃烧着,吞噬了所有的理智和恐惧——
追上他!去老码头!她要亲眼看着陆振山伏诛!她要亲手撕碎那张伪善的脸!她十年的血泪,父母的冤魂,妹妹失散的痛苦……绝不能就这样放他离开!
风从走廊尽头的窗户灌进来,吹起她额前汗湿的碎发。实验室惨白的灯光在她身后急速倒退、拉长、扭曲,最终被抛入黑暗的深渊。前方,是通往未知与血腥战场的通道,尽头是沉重的消防门。
沈微喘息着,肺部火烧火燎,脚步却丝毫不停。她伸出手,用力推开了那扇门。
门后,并非出口的光明。
只有城市庞大而冰冷的钢铁骨架投下的、更加浓稠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