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无影灯下,法医实验室的空气凝固得如同琥珀。沈微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她站在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前,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留下深红的月牙痕。屏幕上,是两份并排的DNA图谱,复杂的彩色条带像两列沉默的密码士兵。
左边那份标记着“陆凛”,右边那份,刺目地标注着“陆振山”。
“匹配结果,排除。” 负责此案的中年警官声音平板,却像重锤砸在沈微心上,“样本A,即从当年案发现场关键物证——凶手遗留外套内侧一处陈旧布料上提取的微量生物检材(指甲盖大小的深褐色污渍,附着在纤维深处),其Y染色体STR分型结果,与嫌疑人陆凛先生的已知分型进行比对,结果:完全排除。”
沈微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完全排除?不是他?那冰冷的裹尸袋,那午夜的地下室……难道全是错觉?她猛地吸了口气,肺叶却像被砂纸磨过,带着血腥味的疼。
“但是,”警官的声音陡然加重,鼠标箭头点在右边那份图谱上,一条条彩色条带在屏幕上被高亮、放大,“样本A的线粒体DNA高变区序列(HVR I 和 HVR II),经深度测序分析,与陆振山先生提交的比对样本(口腔拭子)所获得的线粒体DNA序列,**高度一致**。这种遗传标记遵循严格的母系遗传规律,具有极高的个体识别价值。”
线粒体DNA……母系遗传……高度一致……
每一个词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沈微混乱的脑海。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两份仿佛被无形纽带强行扭结在一起的图谱,视线扫过旁边清晰列出的科学报告结论:
【结论1】:根据Y-STR分型结果,排除陆凛(样本B)为案发现场遗留物证(样本A)的男性生物检材来源者。
【结论2】:样本A与陆振山(样本C)的线粒体DNA高变区序列(HVR I T-C-T / HVR II 73G-263G-315.1C)完全匹配,表明二者在母系血缘上存在极近的亲缘关系(如姨表兄弟、舅甥、同母异父兄弟等),概率 >99.99%。
冰冷的实验室灯光下,那份打印出来的报告纸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沈微指尖猛地一缩。她甚至没察觉报告滑落,纸张飘摇着坠向光洁如镜的地面。空气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令人窒息,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她脆弱的神经。
“母系…血缘……” 她无意识地重复着,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陆振山……是他的……”
“叔父。” 警官替她补全,语气沉重,“陆振山是陆凛父亲同父异母的弟弟。他们的祖母,是同一人。这解释了线粒体DNA的完美契合。”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锐利地穿透沈微苍白的脸,“沈小姐,这份报告意味着,当年在案发现场留下关键生物痕迹的,不是陆凛先生。但这个人,与陆振山先生,共享着来自他们祖母的母系血脉。血缘非常近。”
不是陆凛。
这十年支撑她活下去的、混合着爱恋与蚀骨恨意的支柱,其中恨意的那一半,轰然崩塌。她恨错了人?这个念头像野草疯长,瞬间燎原。那她看到的裹尸袋呢?那枚一模一样的发卡呢?他书房深处的秘密呢?难道全是精心设计的陷阱?还是……另有她无法想象的恐怖真相?
混乱的漩涡几乎将她吞噬。
“沈小姐?” 警官的声音将她从崩溃的边缘拉回一丝清明。
沈微猛地回过神,弯腰,指尖颤抖着捡起那份重若千钧的报告。纸张的边缘在她手中发出细微的脆响。她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像一杆被狂风摧折却不肯倒下的芦苇。“我……我需要这个。” 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平静的海面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她甚至没有等警官的回应,攥着那份报告,像攥着唯一的浮木,转身,脚步虚浮却异常坚定地冲出了冰冷的实验室大门。
走廊的光线骤然变化,刺得她眼睛生疼。她靠在冰冷的金属门框上,急促地喘息,报告纸在她手中被捏得变形。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动着“陆凛”的名字。她看着那两个字,第一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茫然。
她按下接听键,却没说话。
“在哪?” 陆凛低沉的声音传来,背景是高速行驶车辆特有的轻微风噪。他一向掌控一切,此刻语调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像拉满的弓弦。
“警局。” 沈微吐出两个字,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引擎声似乎加大了些。“待着别动。等我。” 命令式的口吻,不容置疑。
沈微没有回答,只是切断了通话。她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眼神空洞。等他?等他来告诉她,这又是一个怎样的谎言,或者,一个更深的、足以将她彻底埋葬的真相?
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像一道沉默的闪电,撕开黄昏沉滞的空气,精准地停在警局门口。车门打开,陆凛的身影跨出。深灰色的高定西装包裹着他挺拔的身躯,夕阳的金红余晖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却无法融化那层冰封般的冷峻。他步伐迅疾,带着一股迫人的低气压,门口执勤的警员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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