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乾清宫外的青铜巨鼓已被擂得震天响。
苏映瑶立在廊下,看玄色甲胄的禁军如潮水漫过汉白玉阶。
墨羽寒身披玄铁重铠,腰间虎符在雪光下泛着冷冽的青芒,他抬手的瞬间,赵将军带着一队银枪卫“唰“地封住宫门——那是她昨夜在摄政王府密道里,亲手将赵将军的家眷护送至江南的回报。
“陛下近日屡有昏聩之举,妄动兵权、私调虎符,恐危社稷。“墨羽寒的声音像淬了冰的玉磬,在宫墙间撞出回音。
苏映瑶望着他挺直的脊背,想起昨夜马车上他护着自己的手——那时他的掌心还带着温度,此刻却已能掀起颠覆乾坤的风暴。
乾清宫门“吱呀“洞开,萧煜披着明黄龙袍冲出来,发冠歪斜,眼尾通红:“墨羽寒!
你敢带兵闯宫——“话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扫过阶下跪了半院子的朝臣,又落在赵将军手中那卷明黄奏折上。
苏映瑶看见他喉结动了动,想起前世他也是这样站在景阳宫前,看着自己被拖去慎刑司时,也是这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张宫女。“她轻声唤了一句。
藏在廊柱后的小宫女立刻闪出来,装作慌乱地绊了一跤。
那封伪造的密信从她袖中滑落,“啪“地摔在萧煜脚边。
苏映瑶盯着他瞳孔骤缩的模样——信上“调兵勤王“四个大字,正是刘侍郎昨夜在摄政王府,被她用前世所知的“迷魂香“逼出来的笔迹。
“陛下。“墨羽寒上前半步,玄甲相撞的轻响像催命的更漏,“臣已命人替换了乾清宫的当值嬷嬷。“
陈嬷嬷被两个粗使太监架着拖出来,她脖颈上还挂着被扯断的翡翠念珠,看见萧煜时突然尖叫:“陛下!
是苏映瑶那妖女——“话音未落,赵将军的银枪尖已抵住她后颈。
萧煜踉跄后退,撞在鎏金香炉上,铜炉翻倒,火星溅在他龙袍下摆,他却像没知觉似的,只是死死盯着苏映瑶。
御前朝会比苏映瑶预想的顺利。
她穿着墨羽寒命人连夜赶制的绯红翟衣,站在丹墀之上,听何太医颤巍巍地捧着脉案:“陛下体内有梦魂散残留,恐为旧疾复发......“她知道何太医的手为什么抖——前世她被灌下梦魂散时,这老东西正跪在皇后脚边,说“贤妃娘娘福薄“。
“若陛下不能理政,应由摄政王代为听政。“韩贵人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满朝寂静里。
苏映瑶瞥了她一眼——这女子帕角的红芍药绣得比昨日更艳,眼底却藏着她看不懂的暗芒。
但此刻不重要了,陈丞相已经带着三朝老臣跪了下去,额头磕在青石板上的闷响,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臣等愿尊摄政王为监国!“
山呼海啸般的跪拜声里,苏映瑶看见萧煜被两个侍卫架着往乾清宫拖。
他突然挣开束缚,踉跄着扑过来,指甲几乎要掐进她肩头:“苏映瑶!
你竟敢如此待我!“他的呼吸里带着酒气,是昨夜借酒浇愁的味道——前世她被赐死那晚,他也是这样一身酒气,站在景阳宫外说“朕从未负你“。
“陛下保重龙体。“她垂眸避开他的视线,袖中攥着的翡翠扳指硌得生疼——那是墨羽寒今早塞进她手里的,说是“压阵“。
深夜的乾清宫点着半盏残灯。
萧煜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忽听得门闩轻响。
张宫女端着药碗进来,袖口露出半截红绳——那是他昨日赏给陈嬷嬷的,如今却系在这小宫女腕上。
“娘娘说,若您愿写下自省诏书,可保您性命无忧。“张宫女将信笺和狼毫放在案上,烛火映得她眼尾的泪痣忽明忽暗。
萧煜盯着信笺上“自省诏书“四个字,突然笑出声:“她当朕是三岁孩童?“他提起笔,笔尖在“朕“字上顿了顿,墨迹晕开,竟与前世那封遗诏的笔锋如出一辙——那年先皇崩逝,他跪在灵前写遗诏,也是这样手抖得握不住笔。
“啪!“狼毫掉在案上,溅起的墨点染脏了信笺。
萧煜猛地掀翻案几,青瓷药碗摔在地上,药汁漫过他的绣鞋,混着未干的墨迹,像一滩凝固的血。
乾清宫外的雪越下越厚。
墨羽寒站在檐下,望着殿内晃动的人影,手指摩挲着袖中玉牌。
玉牌背面的小字被体温焐得发烫:“替身归位,帝运重开。“他想起二十年前雪夜,婉仪姑姑将婴儿塞进他怀里时说的话:“这是苏家嫡女,替我看着那孩子长大。“风卷着雪粒打在脸上,他轻声呢喃:“婉仪,这一局,我终于护住了你。“
千里之外的北疆,黑雾笼罩的祭坛上,巫女的骨铃突然炸响。
穿黑袍的身影缓缓睁开眼,指尖划过祭坛上的血画——那是苏映瑶的生辰八字,“替身“二字被血浸透,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红。
她舔了舔唇角,低笑出声:“游戏才刚开始呢。“
晨雾再次漫进宫墙时,御林军换了新的班次。
乾清宫外的积雪未扫,一行深一脚浅一脚的脚印从殿门延伸到廊下。
萧煜在殿中来回踱步,龙袍下摆沾着昨夜的药渍,他望着案头那封被撕成碎片的信笺,突然想起前世苏映瑶断气前说的话:“陛下,你可知谁才是真正的棋子?“
殿外传来小太监的尖嗓:“摄政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