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书?”
大丫跟爷爷从门外走进来。
茫然地抬起头,小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惊喜。
“爹爹,就像以前村东头的小少爷那样吗?”
“对!念书识字,学大本事。”
王石头接过那张轻飘飘,却又重逾千斤的入学凭书。
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从心口直冲头顶,眼眶瞬间就湿了。
把女儿紧紧搂在怀里。
“念!都去念!爹供得起。”
“咱们家,以后不一样了!”
昏黄的光晕下。
一家人围坐在那张用了不知多少年,磨得油光发亮的旧炕桌旁。
桌上破天荒地摆满了菜:一大碗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
一盆翠绿油亮的炒时蔬,还有一碟葱花炒鸡蛋。
雪白暄软的大馒头热气腾腾,取代了往日粗糙剌嗓子的窝窝头。
大丫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抓肉,被翠兰轻轻拍了一下手背。
“急什么,等你爷爷先动筷。”
王石头看着满桌的丰盛,看着老父亲身上簇新的厚棉袍。
看着婆娘脸上带着希望的红晕,看着儿女眼中对食物的渴望。
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夹起一大块油汪汪的红烧肉,放进老父亲碗里。
“爹,您先吃。”
老人看着碗里的肉,又看看儿子身上那件靛蓝短褂。
再看看孙女亮晶晶的眼睛,布满皱纹的眼角终于滚下两行浑浊的老泪。
他颤巍巍地夹起肉,放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
那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近乎安详的满足。
他含糊不清地低声念叨着。
“石头,你可得给将军好好干。”
“这......这命是将军给的。”
“王石头用力点头,也夹起一块肉塞进嘴里。
那久违的,纯粹的肉香。
瞬间在口腔里爆开,混合着一种踏实到骨子里的暖流。
他又夹起一大块鸡蛋,放进女儿碗里,再夹一块给徒弟。
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小脸被油光糊满的幸福模样。
翠兰在一旁不停地抹着眼角。
“当家的,治安局的大人们还说....”
翠兰想起什么,又道。
“往后逢年过节,府上可能还有恩赏下来。”
“布匹、点心什么的,让咱们安心过日子,伺候好你当差。”
王石头默默听着,又拿起一个馒头,狠狠咬了一大口。
那暄软的麦香是如此真实。
他抬眼望向窗外,夜色已浓,小院简陋。
但这个小小的院落。
因为将军的恩赏,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固和温暖。
他不再是那个在铁匠铺里挥汗如雨,只为一口饭挣扎的匠人王石头了。
他是长安铁路的火车司机。
将军的恩情,还不完啊!
时年十二月。
凤翔至长安铁路正式打通。
全长一百四十公里,主要还是停站点多。
陆沉舟直接一步到位,给后人打下完美的框架。
如今从凤翔坐火车抵达长安,只需要三个小时。
晨光初露。
西郊的旷野还浸在一片灰蓝的薄雾里。
一条黝黑的铁轨,如同一条沉睡的巨蟒。
笔直地刺破朦胧的地平线,延伸向未知的远方。
铁轨两侧,新翻的泥土堆砌成矮矮的堤岸。
旷野的边缘,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凤翔附近喜欢凑热闹的百姓全部到场。
从须发皆白的老者到骑在父亲肩头的稚童,早早地聚拢过来。
无数的窃窃私语,一浪接着一浪。
“看呐,那铁疙瘩,比十头牛捆在一起还大。”
“听说不用马拉,烧石头就能跑!”
“石头也能烧吗?我看那些挖掘机都是吃黑乎乎的油。”
这些嗡嗡的议论声中,混杂着无法抑制的好奇。
一些从外地来的百姓,面对未知的恐惧,下意识地后退。
又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伸长了脖子。
目光牢牢锁在旷野中央那个庞然的钢铁造物上。
它安静地伏卧在铁轨上,通体覆盖着斑驳的深黑色。
车顶粗大的烟囱,笔直地指向尚未完全褪去夜幕的天空。
车身上,两个硕大的篆字“长安号”。
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幽冷的金属光泽。
谢家兄妹就站在这头钢铁巨兽的阴影之下。
此刻,他正微微前倾着身体,好奇地打量着每一处。
指尖无意识地轻轻叩击着冰冷的金属,发出微弱而规律的哒哒声。
“将军。”
一个穿着沾满油污短褂的年轻学徒快步上前。
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锅炉压力已到预定刻线,水位稳得很。”
陆沉舟收回按在车壁上的手。
他转向学徒,脸上没有太多表情。
“好。”
“传话下去,各闸位,预备。”
他转过身,拍了拍早已练习数月的火车司机王石头。
“老王,这回看你的了!”
那汉子猛地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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