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尸阁主殿,森然依旧。
那方由巨大妖兽头骨雕琢的王座,此刻却仿佛化为了一座无形的冰山。深渊骨甲覆盖的身影端坐其上,没有任何动作,没有散发威压,甚至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如同亘古以来便矗立于此的死亡图腾。
然而,殿内侍立的五位阁老——杜老鬼、钱婆、疤爷、毒叟、血手人屠——却如同置身于极寒地狱,连灵魂都在无声地颤抖。
冷汗,浸透了杜老鬼油腻的黑袍,顺着他枯槁蜡黄的脸颊滑落,滴在打磨光滑的黑色尸骨地板上,发出细微却令人心悸的“嗒”声。他深陷的眼窝低垂,死死盯着自己脚尖前那一点水渍,枯瘦的手指在袖中痉挛般蜷缩。每一次轻微的骨甲摩擦声从王座方向传来,都让他心脏骤停一瞬。
钱婆脸上厚厚的脂粉也掩盖不住那层死灰,她甚至不敢像往常那样用骨勺搅动并不存在的“血羹”,双手死死交叠在身前,指甲深深掐进手背的皮肉里,留下青白的印痕。每一次王座上那纯黑眼眸无意间的扫过,都让她感觉如同被无形的毒蛇舔舐过脊椎。
疤爷那虬结的肌肉绷紧如铁,独眼死死盯着地面,额角青筋如同蚯蚓般跳动。他想咆哮,想怒吼,想用最凶悍的姿态驱散这令人窒息的压力,但体内那沉寂的魂印,以及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遮天蔽日的虫云与万鬼哀嚎的炼狱景象,如同最沉重的枷锁,将他所有凶性死死按灭。他只能像个最卑微的石像,感受着汗水从鬓角流下,滑过那道巨大的蜈蚣疤痕。
毒叟和血手人屠更是如同两尊被抽掉了骨头的泥塑。毒叟蜡黄的脸上再无半分阴鸷算计,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每一次王座方向传来轻微的声响,他枯瘦的身体都会难以抑制地微微一颤。血手人屠那只曾撕裂无数生灵的巨手,此刻无力地垂在身侧,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他低着头,独眼中残留的凶悍早已被一种名为“绝望”的冰水彻底浇灭。
静。
死一般的寂静。
唯有汗水滴落的声音,粗重压抑的呼吸声,以及…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在五位阁老耳边无限放大,震耳欲聋!
他们甚至不敢用神念交流!仿佛任何一丝神念的波动,都会惊动王座上那沉睡的深渊巨兽,引来灭顶之灾!
这就是绝对力量的威慑!无需言语,无需动作。仅仅是他坐在那里,存在本身,便是一座压在所有人神魂之上的、冰冷而绝望的尸山!
***
千尸洞,今日的“行宫”是一座悬浮于寒潭雾霭之上的云中白玉京。亭台楼阁皆由温润灵玉雕琢,云雾缭绕,仙鹤虚影翩跹,一派清冷仙家气象。
白骨夫人斜倚在暖玉栏边,白骨面具下的目光,却并未流连于这耗费巨资打造的仙境景致。她手中捻着一枚流转着幽光的黑色玉简。玉简中,是万尸盟“暗影”耗费数年,如同梳篦般梳理出来的、关于“历锋”的一切。
乞丐…蛆虫般的挣扎…
黑虎帮跪舔求生…
炼五毒掌根基损毁…
弑主夺位…
献祭至亲炼蛊…
噬妻稳蛊…
边城血洗…
烂柯集沉浮…
万蛊池抗万虫噬身…
雾隐坊市狩猎…
血蛇宫新政…
鬼哭林涧击杀魔化叶无尘…
燕国播撒尸瘟,化身灾劫源头…
万尸阁崛起,阁老会俯首…
还有…昨日骸骨城上空,那以练气之躯,直面筑基三层焚天怒火,以尸山鬼狱为刃,苍生大义为盾,生生逼退凌岳的惊天一幕!
短短数十年!
从烂泥中的蛆虫,到如今让阁老会战栗、令筑基三层忌惮的深渊巨擘!每一步,都浸透了最肮脏的血污,踏着最森然的白骨!每一次蜕变,都伴随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酷烈代价与异化!无数邪法强行叠加缝合,竟未崩溃?反而…走到了练气的极致?!
白骨面具下,红唇微张,无声地吸了一口冰冷的云雾之气。那慵懒妩媚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翻涌起一种名为惊悸的波澜。这惊悸并非源于恐惧筑基的自信依旧根深蒂固,而是源于一种…认知的颠覆!
她一直视他为“小宠物”,为“解语花”,为打理琐事、取悦自己的得力臂助。欣赏他的奇思妙想,享受他的无微不至,甚至…滋生了一丝依赖。但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清,自己豢养的,究竟是怎样一头从地狱最深处爬出来的、披着人皮的怪物!
“短短…数十年…” 白骨夫人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简冰凉的边缘,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飘忽。修道三百余载,历经多少生死搏杀,机关算尽,才堪堪踏入筑基。而脚下这头“小宠物”,却以如此酷烈、如此邪异的方式,在短短几十年内,走到了练气的尽头,拥有了撼动筑基的恐怖威慑力!
她回想起骸骨城上空的景象。那遮天蔽日的虫群,那万鬼哀嚎的鬼狱,那瑰丽致命的幻蝶…还有他那深渊骨甲覆盖下,面对筑基三层滔天怒火时,那冰冷死寂、毫无波动的眼眸!那不是强装的镇定,而是真正将生死、恐惧、乃至痛苦都彻底剥离后,所剩下的…纯粹的、冰冷的生存意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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