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尸洞,“行宫”轮转至一座由巨大发光真菌构筑的“荧光魔窟”。幽蓝、惨绿、暗紫的菌伞如同巨伞撑开,散发着迷离的光晕,将洞窟映照得光怪陆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带着腐朽甜香的孢子气息。
白骨夫人斜倚在一张由柔韧菌丝编织的软榻上,身披轻纱,白骨面具在变幻的光线下流转着诡谲的色彩。她目光有些失焦地落在前方——历锋正端坐于一方莹白的菌石前,指尖灵光流转,以精纯的冰寒灵力操控着数枚色彩斑斓的孢子,在半空中勾勒出一幅幅瞬息万变的、凡尘市井的烟火幻景。
“西街的糖画张…手艺越发精湛了,那糖龙须子都根根分明…” 温润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赞叹,画皮脸上是纯粹的欣赏笑意。
然而,白骨夫人却有些心不在焉。她看着那栩栩如生的幻景,看着那温润专注的侧脸,心中却莫名地空落落,像是缺了一块。
又是十年。
整整二十年了。
最初的震撼、忌惮、扭曲的欣赏与征服欲,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完美侍奉”与那被反复确认的“无法筑基”的事实面前,早已被消磨、转化。
她彻底放下了戒心。
筑基之下,皆为蝼蚁。这铁律,在历锋这个“错误”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无论他体内的力量多么驳杂恐怖,无论他的意志多么冰冷坚韧,无论他的“画皮”之术多么精妙绝伦…那筑基的天堑,如同不可逾越的叹息之墙,将他死死禁锢在蝼蚁的范畴内。
威胁感消散,剩下的,是纯粹的、被喂养得根深蒂固的依赖。
这依赖,早已超越了主仆,甚至超越了“宠物”的范畴,变成了一种近乎病态的共生与占有。
她习惯了睁眼便是他的身影,习惯了指尖那微凉的触感,习惯了他安排的一切新奇与熨帖。她的生活,她的感官,她的情绪…早已被这头深渊怪物精心编织的“舒适茧房”所填满。吃饭时,需他布菜斟酒;小憩时,需他以灵力梳理发丝舒缓心神;便是修炼间隙,也习惯了他静立一旁,如同最安心的背景。
这感觉…是什么?
是爱吗?白骨夫人心中嗤笑。筑基修士,道心早已冰封,情爱不过是凡尘浊物。
是占有欲吗?似乎更接近一些。就像孩童紧紧攥住最心爱的、独一无二的玩具,不容他人觊觎,更不容其离开视线。
这占有欲,混合着二十年来被无微不至滋养出的“舒适”与“自在”,早已成了她道心的一部分,如同呼吸般自然。
可最近…
这“呼吸”,似乎有些…不畅了。
“历锋。” 白骨夫人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不易察觉的烦躁。
“夫人?” 温润画皮停下手中幻景,侧首看来,目光清澈温顺。
“今日…便到这里吧。” 白骨夫人挥了挥手,意兴阑珊,“本座有些乏了,你…退下吧。无事…不必再来打扰。”
“是,夫人安歇。” 画皮恭敬行礼,温润的身影如同水波般荡漾,消散在迷离的荧光中。那深渊骨甲的本体,亦无声无息地退入魔窟深处更浓重的阴影里。
软榻上,白骨夫人看着那骤然空荡的眼前,心头那股空落落的感觉瞬间放大!仿佛最习惯的背景音被骤然掐断,只剩下孢子无声飘落的死寂。她烦躁地翻了个身,菌丝软榻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以往这个时候,他都会静静地侍立一旁,或是为她点燃一支安魂香,或是低声讲述搜罗来的奇闻异志…直到她真正入眠。
“无事…不必再来打扰?”
这话是她自己说的。
可为何…真让他走了,这魔窟却显得如此冰冷空旷?
她闭上眼,白骨面具下眉头紧蹙。
疏离。
她清晰地感觉到了。
这并非第一次。
近几个月来,他侍奉依旧周全,却少了那份…“主动”。不再像以前那样,在她未开口时,便奉上恰到好处的点心和消遣。更多时候,他只是静立,如同一个完美的、却没有灵魂的摆设。她若不言,他便不动。她若让他退下…他便真的退下,毫不留恋。
一次,是巧合。
两次,是试探。
三次…四次…
白骨夫人猛地坐起身!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被冒犯的愠怒与更深层恐慌的焦躁,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道心!
他在疏离自己?!
这头自己豢养了二十年、早已视为禁脔的怪物…竟敢…竟敢主动拉开距离?!
***
荧光魔窟最深处,一片被浓稠黑暗与剧毒孢子笼罩的绝地。
深渊骨甲覆盖的身影静静盘坐。纯黑的眼眸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两口吞噬一切的深潭。
疏离…是测试。
测试那饲主心中,名为“依赖”的藤蔓,究竟缠绕得有多深。
每一次看似顺从的退下,每一次减少的“主动”侍奉,都在那白骨夫人的道心上,悄然割开一道细微的裂痕。他能“感知”到她的烦躁,她的愠怒,她的…不安。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