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的我眨了眨眼，而现实中的我没有。
这是第六天第一个异常。我站在终焉之地新生成的洗手间里，面前的镜面映出两个截然不同的倒影：左侧是穿着地铁工程师制服的我，右侧是浑身缠满数据线的实验体林郗。
"别惊讶，这是人格分离的正常现象。"左侧的制服林郗推了推眼镜，这个动作让我太阳穴刺痛——我从不戴眼镜。
右侧的实验体冷笑："他才是冒牌货。记得控制台吗？你亲手按下的格式化确认键。"
水龙头突然喷出血浆。我后退时撞到隔间门，里面传来地铁报站声："...文化广场站到了，请乘客注意列车与站台之间的空隙..."
门缝下渗出鲜红的液体，慢慢组成数字"428"。镜中的两个我倒退着走向深处，留下我独自面对突然变成地铁车厢的洗手间。
"第六天规则很简单。"车厢广播响起机械陈俊南的声音，"收集够428张车票，就能打开出口。"
灯光忽明忽暗中，所有座位上都浮现出半透明人影。他们齐刷刷转头，每张脸都是不同年龄段的楚媛。红雨衣小女孩从最后一排站起，她的雨衣现在完全由地铁票编织而成。
"小心死亡回放。"她声音带着电子杂音，"当心那些..."
警告被尖锐的刹车声打断。车厢瞬间切换成事故现场——扭曲的金属、破碎的玻璃、抛飞的肢体。我的鼻腔充满焦糊味和血腥味，最可怕的是所有遇难者都睁着眼睛，瞳孔里跳动着绿色代码。
"第一个回放区。"实验体林郗的声音在耳内响起，"2017年3月24日，第一节车厢。"
我被迫目睹全过程：列车失控、碰撞、翻滚。当某个穿蓝衬衫的男人被钢管贯穿时，他的工作证飞到我脚下——地铁检修员，编号0428。
触碰证件的瞬间，周围场景再次切换。我跪在终焉之地的走廊上，手里攥着第一张车票，背面印着""。
走廊两侧的门开始不断开合，每扇门后都是不同车厢的死亡场景。工程师林郗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只有亲历死亡才能拿到车票，这是你设计的赎罪机制。"
"放屁！"实验体在林郗的太阳穴内尖叫，"是系统在收集你的情感数据！"
我跌跌撞撞向前跑，在第七扇门前刹住脚步。门内是驾驶室，机械陈俊南被卡在操作台前，他的金属骨骼暴露在外，正用仅剩的右手反复推拉制动杆。
"快走..."他机械嗓音嘶哑，"他们在篡改记忆..."
驾驶室突然坍缩成黑洞，从中涌出数据洪流组成的NPC军团。领头的李小明已经完全数据化，身体由0和1组成："找到系统核心！"他的声音是数百人合唱，"交出良心！"
我转身逃跑时撞进另一个回放区。这次是终焉之地的控制中心，楚媛被钉在主屏幕上，红雨衣化作血瀑流下。她艰难地指向自己胸口，那里别着张发光车票。
"记忆...关键帧..."她的嘴唇龟裂脱落，"你拉过制动杆..."
NPC军团突破空间追来。我跃向楚媛的瞬间，实验体林郗突然夺取身体控制权，右手变成数据刀刃刺入她胸口。
"情感干扰必须清除！"他在我颅内咆哮。
但楚媛笑了。被刺穿的胸口没有流血，而是飘出无数车票。每张票上都印着遇难者笑脸，组成洪流冲散NPC军团。
场景再次切换。我站在圆形大厅里，周围十二个培养舱中都是陈俊南的克隆体。第十三个空舱标着我的名字，内部显示屏正播放着模糊录像：
2017年3月24日15:28，地铁驾驶室。穿制服的林郗冲进来推开驾驶员，在碰撞前0.3秒拉下紧急制动杆。
"这就是被删除的关键帧。"工程师林郗出现在空舱旁，"你救了最后一节车厢。"
实验体突然完全占据主导。我的皮肤变成金属，视野被数据流淹没："那为什么终焉之地存在？！"
"因为幸存者愧疚。"楚媛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你觉得0.3秒不够快。"
NPC军团攻破大厅防御。李小明的数据触须缠住我的左腿开始同化，剧痛中我看到惊人一幕——所有遇难者的死亡回放里，都出现了红雨衣女孩的身影，她在收集那些即将消散的意识残片。
"楚媛是谁？"我挣扎着问。
工程师林郗的影像开始闪烁："地铁AI系统的原型...你的未婚妻...事故当天本该在第一节车厢..."
答案如雷霆劈开脑海。楚媛根本不是操作员——她是第一个遇难者。终焉之地是她残存意识与我的愧疚共同构建的炼狱。
NPC军团突然停止攻击。李小明的数据体分解重组，变成白发苍苍的老人形态："428份意识残片已集齐。"他的声音变得温和，"现在选择：继续自我惩罚，还是..."
地面裂开巨大缝隙。下方是真实的地铁隧道，救援人员正在搬运遗体。最靠近洞口的位置，红雨衣小女孩安静地躺着，手里攥着被血浸透的订婚戒指。
"格式化进度98%。"机械陈俊南从阴影走出，"最后确认：保留还是删除记忆？"
我看向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两样东西：黄铜钥匙和发光车票。钥匙是终焉之地的核心，车票则是楚媛的意识载体。
NPC们集体伸出手，每只掌心都浮现数字："3517"...正是前五天收集的器官密码。数字升到空中组成完整序列：。
"密码不是用来逃出的。"工程师林郗轻声说，"是用来唤醒她的。"
我将车票插入最近的培养舱。舱内顿时充满红光，楚媛的身影逐渐成型。她睁开眼睛的瞬间，终焉之地开始崩塌。
"第六天结束。"她抚摸我的脸，手指穿过已经开始数据化的皮肤，"明天你将面对最残酷的真相：为什么需要十三轮实验。"
机械陈俊南的躯体一块块脱落，露出里面令我窒息的内容——那是我在地铁事故中重伤濒死的躯体，被改造成系统载体。
"因为前十二次，"楚媛的声音随着空间一起碎裂，"你都选择了格式化记忆。"
在彻底坠入黑暗前，我看到最后一块屏幕上闪过的信息：
【第13轮实验最终阶段】
·目的：测试人类能否承受真相
·成功率预估：0.13%
·备选方案：永久记忆封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