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远资本大楼的冰冷反光,此刻在陈默眼中如同嘲弄的镜子。他不再是那个需要踏入顶层会议室的“伦理顾问”,而是站在大楼对面街心公园简陋凉亭里,被初冬寒风裹挟的“反叛者”。凉亭的石桌上,摊开着一份被翻得卷边的文件——《创伤知情法案(修订版)正式文本》。那刺眼的“记忆管理权”条款,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字里行间。
他的对面,坐着几天前在咖啡店外偶遇的几位女工代表。为首的是那位攥过《和谐通知》的赵大姐,她身边还多了几张更年轻、却同样疲惫和愤怒的面孔。她们裹着厚厚的旧棉衣,呼出的气息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眼神却像淬火的铁钉,牢牢钉在陈默身上。
“陈律师,”赵大姐的声音带着长期压抑后的沙哑,将一份按满红手印的联名信推到陈默面前,“这是我们车间三十六姐妹签的。厂里那个‘不准提’的通知,贴得更大了!还加了新花样!”她拿出一张手机照片,上面是车间布告栏贴着的《补充规定》:
> **“重申:为维护和谐生产环境,保障员工精神健康,严禁在厂区、宿舍及网络平台议论既往负面事件(包括但不限于工伤、欠薪、劳资纠纷等)。违者视为主动放弃‘创伤知情关怀’资格,并依据《创伤知情法案》相关规定,承担扰乱秩序责任(罚款、停工、直至解除劳动合同)。”**
“看见没?‘创伤知情关怀’!”旁边一个年轻女工愤然接口,声音尖利,“屁的关怀!就是堵嘴的铁锁!现在倒好,连‘关怀’的遮羞布都省了,直接用这个鬼法案当枷锁!我们不提工伤,不提累到晕倒的姐妹,不提被拖欠的工钱,就是‘精神健康’了?不提,那些事就不存在了?我们心里的苦,就能当没发生了?陈律师,这……这还有王法吗?!”
陈默拿起那份联名信。粗糙的纸张上,一个个鲜红的指印,像凝固的血泪,也像燃烧的余烬。他翻到后面,是几份字迹各异、却同样沉重的个人证词:
* **张红(缝纫工):** “我右手小指被机器压断,厂里赔了最低标准,不准我再提。现在看到那机器就发抖,晚上做噩梦都是机器响。组长说我‘心理脆弱’,影响‘和谐’,再提就调我去扫厕所。”
* **李芳(质检员):** “去年加班赶工,王姐累得在线上晕倒,头磕在铁架上流了好多血。厂里说是她自己身体不好,让我们别乱传。现在谁要是关心王姐(她后来瘫了),就被说‘传播负能量’,要被谈话。”
* **孙小梅(包装工):** “拖欠三个月工资,家里孩子等钱交学费!去问财务,被保安架出来,说我们‘聚众闹事’,破坏‘知情关怀’氛围!那份《和谐通知》就是那时候贴的!”
每一份证词,都是被《创伤知情法案》这把“记忆管理”铁锁死死封禁的活生生的创伤!资本不仅剥夺了她们发声的权利,更用法律的名义,将她们的痛苦定义为“不稳定因素”,将她们寻求公道的行为污名化为“破坏和谐”!
陈默的手指摩挲着文件上冰冷的条文,目光最终定格在法案“总则”部分一条看似不起眼的、几乎被“记忆管理权”光芒掩盖的条款:
> **“……企业、机构在行使相关管理权限时,应充分保障员工/个体的基本人格尊严与精神卫生安全,避免因不当管理措施导致二次精神伤害……”**
一个近乎疯狂、却又无比清晰的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
“王法?”陈默抬起头,声音在寒风中异常清晰,“王法被他们篡改了。但篡改者,往往会在自己打造的武器上留下致命的裂缝。”他拿起那份《创伤知情法案》正式文本,指尖重重地点在那条关于“精神卫生安全”的条款上。
“他们想用这个法案当封口的枷锁?好!那我们就用这把枷锁,反过来勒住他们的脖子!”陈默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决绝的力量,“他们不是赋予了企业‘创伤记忆管理权’吗?不是要求你们‘不提’、‘遗忘’来维护所谓的‘精神健康’和‘和谐’吗?那我们就告他们!告宏远旗下的‘新星服装厂’,利用《创伤知情法案》赋予的‘管理权’,实施系统性精神压迫,严重侵害员工人格尊严和精神卫生安全,导致群体性心理创伤!”
凉亭内一片寂静。女工们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陈默。
“告……告他们?”赵大姐的声音有些发颤,“用他们自己定的法……告他们?”
“没错!”陈默斩钉截铁,“他们的《通知》和《补充规定》,就是铁证!他们以‘避免二次伤害’、‘保障精神健康’为名,强行剥夺你们倾诉痛苦、寻求支持的基本权利!将正常的创伤记忆表达污名化!制造恐惧和压抑的工作环境!这本身就是最严重的、持续性的精神压迫和二次伤害!”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