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级法院最大的审判庭内,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铅。高悬的国徽下,肃穆与无声的硝烟交织。旁听席座无虚席,媒体的长枪短炮对准了原告席和被告席。闪光灯偶尔亮起,像冰冷的探照灯划过紧绷的空间。
原告席上,陈默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沉静如渊海。他身边,坐着赵大姐等三位女工代表。赵大姐挺直了腰背,粗糙的双手紧紧交握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像淬火的铁钉,牢牢钉在对面被告席上那些西装革履的身影上。她们身后,是更多无法到场的女工姐妹的目光,沉甸甸地压在陈默肩头。
被告席上,宏远集团的法务总监正襟危坐,脸上是职业化的平静,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与审视。他身边是“新星服装厂”的厂长,眼神躲闪,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再旁边,是几位高价聘请的、在劳资纠纷领域“战绩彪炳”的资深律师,他们面前堆着厚厚的、精心准备的答辩材料。
法官敲响法槌:“现在进行‘新星服装厂女工集体诉宏远集团及新星厂违反《创伤知情法案》精神卫生安全条款案’庭审辩论。请原告方先行陈述。”
陈默站起身。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拿起桌上那份被无数目光聚焦的《创伤知情法案(修订版)》正式文本。他的手指,缓缓抚过封面上冰冷的花纹,最终停留在那条被资本视为“免罪金牌”的核心条款:
> **“涉及企业、机构历史沿革的创伤记忆,其管理权限应归属于相关责任主体(企业/机构)……”**
“审判长,各位陪审员,”陈默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法庭,“被告方,以及这部被篡改的法案本身,都试图让我们相信一个谎言:将创伤记忆的‘管理权’交给制造创伤或从中获利的人,就能‘保障精神健康’,‘避免二次伤害’。”
他放下法案文本,目光扫过被告席,如同冰冷的刀锋:“那么,请允许我向法庭展示,宏远集团及其旗下的新星服装厂,是如何行使这项神圣的‘管理权’的。”
他示意助手操作投影。巨大的屏幕上,清晰地展示出那份《关于规范员工言论、共建积极和谐企业文化的通知》和《补充规定》的照片。那冰冷的“严禁议论”、“视为放弃关怀资格”、“承担扰乱秩序责任”的字眼,刺痛了每一个人的眼睛。
“这就是他们的‘管理’!”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用一纸禁令,剥夺了受害者倾诉痛苦、寻求支持、甚至仅仅是彼此安慰的最基本权利!将正常的创伤记忆表达,污名化为‘传播负能量’、‘破坏和谐’!在他们的‘管理’下,工厂不是疗愈之地,而是精神的牢笼!沉默,不是健康,而是被恐惧和压抑活埋的窒息!”
他转向赵大姐:“赵春兰女士,当您看到工友王秀英因加班过度晕倒受伤,却被告知‘不准再提’,否则可能失去工作甚至‘关怀资格’时,您感到‘精神健康’了吗?您感到被‘避免二次伤害’了吗?”
赵大姐深吸一口气,对着麦克风,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没有!我只觉得憋屈!觉得害怕!王姐就躺在医院里,我们连去看看、问问都不敢!提都不敢提!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看到那台机器(她指了指屏幕上通知的照片背景里模糊的缝纫机),我就想起王姐倒下去的样子,手就发抖!这比骂我打我还难受!”
陈默紧接着展示了张红(恐惧机器)、李芳(因不敢关心工友而愧疚)、孙小梅(被拖欠工资还被污名化)的书面证词和部分录音片段。每一份证词,都是一把血泪凝成的匕首,刺向被告方精心构筑的“管理无害论”。
“这就是被告‘管理’下的‘精神健康’!”陈默的声音如同重锤,敲击在法庭的墙壁上,“创伤没有被抚平,反而在沉默和恐惧中发酵、恶化!焦虑、恐惧、愧疚、孤立感、甚至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这些,正是《创伤知情法案》明文规定要避免的‘二次精神伤害’!被告不仅没有避免,反而用这柄名为‘管理权’的枷锁,亲手制造了伤害!”
被告席上,宏远法务总监的脸色微变。他身边的资深律师立刻起身反驳:“反对!原告方刻意混淆概念!企业制定规范,是为了维护整体生产秩序和积极氛围,防止个别负面情绪无限放大影响集体!这是正当的管理行为!员工的心理问题成因复杂,不能简单归咎于企业规定!而且,新星厂提供了心理疏导热线……”
“心理疏导热线?”陈默冷笑一声,打断了对方,他调出另一份证据——一份内部邮件截图,“这是新星厂管理层关于‘心理热线’的内部邮件:‘该热线仅为满足法案形式要求设立,接线员由行政人员兼职,记录本定期销毁。重点引导员工关注当下生产,勿纠缠旧事。’ 审判长,这就是被告所谓的‘创伤知情关怀’?一个摆设!一个销毁记录的垃圾桶!他们的‘关怀’,就是让受害者闭嘴,把苦水咽回肚子里烂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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