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纯净的、不掺杂质的冰蓝色,如同两块冻结的古老冰川。但当光线落在她的瞳孔里,却又折射出亿万星辰般细碎的光芒。这光芒里没有惊恐(也许早已麻木),没有愤怒(也许被绝望覆盖),只有一片深邃、绝对的……虚无,和一丝在虚无底层缓慢流淌的、如同地心熔岩般的痛苦。
那双眼睛看向缇克。没有聚焦。没有疑问。只有一种穿透灵魂的空洞。
下一秒,她喉咙那个静音锁装置内部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发出轻微的、如同微风吹过排笛孔洞的呜咽。极其微弱,带着非人的电子嘶声,更像是能量的杂响而非声音。
蕾娜那冰川般的眼眸似乎暗淡了一下,如同断电的星光显示器。随即,她又陷入了意识休眠的深潭。
缇克沉默地蹲在旁边,机械义肢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擦着口袋里的那颗“海歌鳞片”。鳞片冰凉的表面似乎在回应她喉咙里那低沉的、非人的呜咽。
他想起了秃鹫的话。“泪海核心”是薇拉歌声的凝结。那是否意味着,“海歌鳞片”中蕴含的,也是某种形式的“声音”?
一个荒谬、近乎疯狂的想法如同焊接时的火花,在他的意识里炸开。
他坐回自己的工作台,义眼的裂纹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他用最精密的小型机械臂夹起那颗“泪滴”状的鳞片。它温顺地悬在指尖。
他的工作台上堆满了东西:从垃圾场回收的、严重老化的声学分析仪核心部件、烧毁的音频解码板子、几块不知道从什么播放器上拆下来的声学驱动器(微型喇叭)、从废弃通讯器上抠下的能量滤波线圈、甚至还有一小块用于基础声波调制的高精度压电陶瓷片(这是他最值钱的宝贝之一,几乎用光了全部积蓄)。
这不是为蕾娜准备的。这本来是他给自己设计的最后一个“梦想”计划:一个能从废土无处不在的背景噪音(低沉的机械轰鸣、废液的滴落、锈蚀的刮擦)中,偶尔捕捉到一段真正优美乐音的共振拾音器。一个只为他自己能“听见”的、对抗这片绝望的微小花火。
现在,看着那些散落的零件,再看看如同玻璃人偶般躺在角落的蕾娜,他心中那个关于声音的脆弱梦想,开始扭曲、变形、嫁接……
接下来的日子,缇克进入了癫狂的工作状态。拆解、焊接、组合、烧毁零件、再拆解。他的巢穴弥漫着松香、焊锡和电路短路后的焦糊味。无数个不眠不休的夜晚,他都伏在工作台上,那枚“海歌鳞片”始终放在最干净的位置,散发幽蓝的光,像是一盏引领方向的孤灯。
他开始理解一些东西。
“鳞片”在特定频率的微弱能量刺激下,内部的星蓝色光晕会产生类似水波般的涟漪。这涟漪能被压电陶瓷片捕捉,并转化为极其微弱的电压信号!这信号……似乎蕴含着某种结构!
同时,当他测试某个废弃的、被改造过的微型声学驱动器时,鳞片表面的涟漪会变得更加有规律!仿佛在响应!
一个可怕的,又让他浑身血液都要沸腾的假设浮现:这“鳞片”本身,就像一块固化的声波存储器!它所蕴藏的,可能就是薇拉的歌声碎片!但它需要被唤醒,被解读!
而蕾娜……她那被强制封死的发声装置,那个精密而冷酷的静音锁,在某种意义上,本身就是一个极高效率、极高精度的声音输出端口!只是它被锁定,被阻断,如同被拔掉引线的终极武器!
缇克的手指因激动和疲惫而微微颤抖。他把目标芯片从原本为自己设计的“共振拾音器”核心中拔了出来。那个梦想太小,太私密了。
他开始设计一个全新的装置:一个驱动核心。核心的能量源是他能搞到的极限——一组强辐射性的废旧同位素电池(危险性极强)。核心的“解码器”是那颗“海歌鳞片”。核心的“输出端口”,是一个经过复杂改造、能短暂接入蕾娜喉部静音锁装置外部信息接口的……特制信号桥接器。
这装置丑陋、危险、充斥着废物利用的粗糙感,表面裸露着杂乱的线路和各种补丁。缇克给它起了个自嘲的名字:“鬼喉”。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不知道这信号会如何驱动蕾娜的喉咙。不知道封死的静音锁是否会响应。
更不知道……当“声音”一旦以任何形式从那个被强行封住的“深渊”里流出时,蕾娜会怎样?那封喉装置会不会直接杀死她?或者唤醒什么更恐怖的东西?
缇克唯一知道的,是在设计那复杂的信号路径时,那颗海歌鳞片在他粗糙的掌心,传递来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温柔的……潮汐般的脉动。
***
夜已深。缇克小心翼翼地跪在蕾娜身旁。集装箱里只有“鬼喉”核心运转时微弱的、如同萤火虫群般的指示灯,和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鬼喉”的核心部分被固定在一块隔热板上,同位素电池发出危险的微光。那颗星蓝色的“海歌鳞片”嵌在中央核心槽位里,微光水波般荡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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