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暖炉里的银丝炭烧得正旺，凤仪宫却弥漫着一股比冰还冷的僵持。
沈栖凰将碧玉碟里的玫瑰酥推到慕容玦面前，酥皮上的糖霜在烛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尝尝看，御膳房新学的江南做法。"
慕容玦靠在锦榻上，目光从奏折上抬起，落在她腕间晃动的金链上。
链条末端的鎏金铃铛轻轻作响，像悬在他心尖的警钟。
"你喂我。"他放下朱笔，语气平淡，眼底却藏着不易察觉的警惕。
沈栖凰捏起一块酥点，指尖触到他唇瓣时，感觉到他微微一僵。
这半个月来，他对她递来的任何食物都要她先尝一口，仿佛那玫瑰酥里藏着能让她飞走的毒药。
"好吃吗？"她看着他咽下，声音尽量温柔。
慕容玦没回答，只是拿过她手中的玉碟，自己拿起一块慢慢吃着，视线却始终没离开她的脸。
"以后不必让御膳房送点心了，"他忽然开口，指腹摩挲着碟沿，"我让小厨房给你做，你想吃什么，我亲手做。"
沈栖凰的心猛地一沉。
他这是连御膳房都不信任了，生怕她借他人之手下药。
"慕容玦，"她放下银匙，语气带着一丝无奈，"你到底在怕什么？"
"怕你走。"他抬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恐慌，"怕你趁我睡着时，像上次一样消失在晨雾里。"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哪怕是用毒药迷倒我，你也会走的，对不对？"
烛火跳跃了一下，将他眼底的红血丝照得格外清晰。
沈栖凰看着他眼下浓重的乌青，想起昨夜他抱着她直到天亮，生怕一松手她就会化作青烟，心中一阵刺痛。
三日后的深夜，沈栖凰扶着梳妆台干呕时，慕容玦几乎是撞开了内殿的门。
她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沁着冷汗，手边的青瓷碗里盛着半碗没喝完的蟹肉粥——那是她特意让小厨房做的，又偷偷吃了几块柿子。
"怎么了？"他冲过来，伸手想碰她的额头，又怕自己手凉，先在锦袍上暖了暖才贴上去，"怎么突然病了？"
沈栖凰摇摇头，抓住他的衣袖，声音虚弱："不知道......肚子疼得厉害......"
她算准了蟹肉与柿子相克，会引发剧烈腹痛，却没想到真实的痛感如此难忍，额角的冷汗瞬间浸湿了鬓发。
"传太医！快传太医！"慕容玦猛地转身，对着殿外大喊，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
他从未见过她病得如此严重，苍白的脸色让他心惊胆战。
神医背着药箱冲进寝殿时，沈栖凰已经疼得蜷缩在锦榻上。
老医者搭脉时，慕容玦就站在一旁，攥紧的拳头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娘娘这是......饮食相冲所致。"
神医收回手，看着慕容玦瞬间煞白的脸，故意叹了口气，"需得猛药攻下，只是这药......"
"什么药？快说！"慕容玦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老者蹙眉。
"是用还魂草配伍的'通气散'，"神医从药箱里取出个黑瓷瓶，"只是这药极苦，娘娘怕是......"
沈栖凰适时地哼了一声，拉着慕容玦的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陛下......这药好苦......我不要喝......"
慕容玦看着她含泪的眼睛，心都揪紧了。"不苦，"他接过黑瓷瓶，打开盖子闻了闻，那苦涩的气味让他眉头紧锁，"乖，喝了药就不疼了。"
"我不信......"沈栖凰摇摇头，泪珠顺着脸颊滑落，"除非陛下陪我一起喝......"
慕容玦愣住了。他看着手中的药瓶，又看看沈栖凰痛苦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他知道她可能在骗他，知道这药或许有诈，但看着她疼得蜷缩的样子，所有的警惕都化作了心疼。
"好，"他咬牙道，"我陪你喝。"
神医适时地递过两只玉杯，慕容玦倒了两杯药汁，先端起一杯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滑过喉咙，让他忍不住皱紧了眉。"你看，不苦吧？"他强装轻松，将另一杯递给沈栖凰。
沈栖凰看着他眼中的温柔与决绝，心中一阵酸楚。
她接过药杯，指尖触到他残留的温度，一仰头喝了下去。
苦涩的药汁让她忍不住咳嗽起来，慕容玦连忙拍着她的背，眼神里满是疼惜。
半个时辰后，慕容玦靠在锦榻上，忽然觉得头重脚轻。
眼前的沈栖凰正在替他擦拭嘴角，她的脸在烛光下有些模糊，像笼罩在一层薄雾里。
"栖蘅......"他想抓住她的手，指尖却只能碰到一片虚无，"你又骗我......"
沈栖凰的动作顿住，眼中闪过一丝不忍。"我没有骗你......"
"你下了药......"慕容玦的声音越来越低，意识像潮水般退去，"你要走了是不是......别离开我......求你......"
他伸出手，想要抱住她，身体却不听使唤，缓缓向后倒去。
沈栖凰连忙扶住他，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紧蹙的眉头，泪水无声地滑落。
"睡吧，我的阿圭......"
她轻轻抚摸他的眉心，将那只双生暖玉镯套在他手腕上，"睡一觉，你就会想起一切了......"
神医在一旁点燃了安神的蘅草香，烟气袅袅升腾，与药味混合在一起，弥漫在寂静的寝殿里。
沈栖凰看着慕容玦沉睡的侧脸，那熟悉的眉骨，那挺直的鼻梁，终于不再是"慕容玦"的模样，而是她记忆中那个温柔的萧执圭。
窗外的月光透过云母窗，洒在两人交叠的手上。
金链静静地垂在床边，铃铛不再作响，仿佛也在等待着沉睡的灵魂苏醒。
沈栖凰知道，当他再次睁开眼时，一切都将不同，而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也将迎来最终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