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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当然要跟李见微走,她又不能给安排住宿,但在走之前她还有话要对萧近原说。

李见微攀住了纪绿沉胳膊,佝偻身子仰着下颌,好像小孩儿管长辈讨要饴糖:“河山玉呢?”

“喏,这不是!”纪绿沉伸出手,些许破皮的掌心躺着一块扇坠大小鲜明莹洁的美玉。

纪唯繁眼尾一颤,情不自禁瞥过来一眼:“听说‘河山玉’是司天台至宝,与乌斯盐晶玉、柔兰狼牙玉、南月瘴气玉一脉同源,聚玉集气可得天下?李太史……可有如此说法?”

他父亲先齐王纪攸是世宗皇帝嫡子,太和帝不过占了个长,才有了先机。今上在东宫之日便因无嗣被屡屡诟病,又老迈昏聩,先杀先太子,再逼纪灵休,纵容衡山王纪灼那样的跳梁小丑上蹿下跳祸乱朝纲。

将一片锦绣山河糟蹋得粉碎……

这天下本就有他父子的份,重整山河,他亦能为之。

“谣言!纯属谣言!”李见微甩着酒葫芦摇了摇,确定里面一滴不剩,不耐烦摆手,“也不知是哪个杀千刀的狗彘鼠辈混账东西编出的鬼话——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叫老道知道非啐死他不可……”

“就这丁点大的破石头……”李见微将河山玉圈在拇指和食指的圈儿里,比到纪唯繁眼珠子上,“什么‘得天下’,搁投石机上扔出去,还砸不死人呢!”

“就是块普普通通的和田玉,别个人叫转了音成了‘河山玉’,还真当自个儿是个宝了!齐王殿下若稀罕,老道现在就送给你……”老头子说得高兴,直把河山玉往纪唯繁怀里塞。

“这……不太好吧?”纪唯繁掌心沁出粘腻的汗,他下意识搓着发热的指腹,笑着后退半步。

接了河山玉,相对应就要承认李老头子夹枪带棒的这番话。

“不好老道就送给九殿下了!”

李见微话音一转,手腕一翻就将玉石扣回了纪绿沉手心。

“殿下不用谢我,回去镶在自己长命锁上戴着,玉养人,人养玉,回头也给大家伙瞻仰瞻仰,沾沾灵气儿!”

纪绿沉眼睛微睁,纪唯繁瞳孔地震,都吓了一跳,就算是块普通和田玉。

保存在司天台多年,李老头子说送人就随手送了?

先前纪暄也是,说送人就送,给了乌斯使者。

纪绿沉腹诽,早知道这么随便,还把她卷进奇门阵干什么?

俗话虽说事非经过不知难,她觉得自己走这一趟,必要性不大。

河山玉被纪暄送给了乌斯使者,而她进入阵法后,前世幻境中河山玉碎片之一成了她腕上双镯用以对抗“沈明眉”使的游丝软剑。

几乎一击而杀。

而噬命蛊的追击,又通过改变数列穿越任意门避开。

称不上有生命危险,基本就是无所谓地故地重游,而回到现世。

河山玉便安然装在她荷包里。

一路几乎躺赢。

李见微看似紧张追问,将河山玉明晃晃送到了她手里。

怀璧其罪。

来而不往非礼也,纪绿沉也问了回去:“舒窈呢?”

在白鹭山回心殿,从她吩咐舒窈跳窗后,她就一直与“沈明眉”缠斗,从殿里打到院里。再无暇顾及舒窈。

“章四娘子好着呢!”李老头子气鼓鼓。

站在墙角的萧近原抚了抚微酸的手臂,确认他在回心殿台阶下听到的讨论声之一是李见微。

纪绿沉分花约柳,街道上真有那般花与柳被她轻拂,亭亭袅袅走了过来。

他们一起看向她的来处,纪唯繁抬脚被李见微扯了回去,指手画脚暴跳如雷教训着什么。

“殿下还有何吩咐?”

在人前,萧近原不用纪绿沉招呼便恢复疏离姿态,礼仪周全,握手一揖。

“明天是我的生日。”纪绿沉平静地望着他。

“好。”

暗影里,萧近原收手的动作一滞,稳持着一个谦恭的姿势,慢慢抬起头。

他的脸,在当场四人中并不显眼,甚至堪称平庸。

纪绿沉天质绝色,世所公认。纪唯繁龙章凤姿,宗室之表。就连李见微这个糟老头子,那布满皱纹的脸尚带着几分与自身不着调本性不匹配的清癯,仙风道骨。

她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告诉他,她的生日。

记忆超群的他脑袋乍然空了一瞬,不知道怎么来回应,方不失礼。

她于他是救命之恩,亦是知遇之恩。无论今生抑或前世,这一点永远不变。

他以为,勘破奇门玄机,莽然撞进去陪她一场,也悄悄圆自己一个梦。

如此就好。

可他不仅没给她帮上忙,还作为一个累赘需要她的照应。

可她还给他说这些本不该说出来的话。

做梦也不会如此圆满。

“平川……忘了备寿礼……”萧近原露出两颗小虎牙,少年羞涩,闪着明亮的眼珠慌乱,“不对,不对……这次的应该叫及笄礼”

纪绿沉垂眸,目光落在自己腰间的香囊。

五月至阳,温度湿度适宜,万物孕生,毒虫蝇蚊等也开始活跃,人体受湿热侵袭而易发病。民间视五月为毒月,五月五又称为九毒日之首,挂艾草、配香囊等配套的诸多风俗也应运而生。

她这两年气性略好了些,也跟针线上的人学着裁布片做香囊荷包。手不熟,针脚缝得歪歪扭扭疏密不一,到底是自己做的,也就佩在了腰间。

“给你。”纪绿沉从衣带上解下来,殷殷递过去。

她向前又递了递,深翠的小结子垂在香囊四角,无风自动。

这种外观看来股线两两相压的同心结编织起来说难,一开始确实眼花缭乱学不会,说简单……编织好把结体的股线与耳翼调到合适大小,掐得她两手食指与大拇指疼痛。

隔了六七日,还是觉得不适。

这边萧近原被她晃了晃,回过神。

“殿下生日,平川没有寿礼,怎好还从殿下这里拿东西?”

他口上虽在谦逊,身体却很诚实,已经把那月白柿蒂口的香囊双手接过来,机械而珍重系在了腰间大带上。

不时拿眼去瞥。

“去吧。”纪绿沉轻声,微侧了脸,好整以暇。

“啊?”萧近原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