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不但没散,反而越发浓厚,翻涌着,遮天蔽日,沉甸甸地压在院墙树梢,也沉甸甸地压在心上。
墙角传来刘二狗倒掉那碗猪杂汤饼的声音,汤水泼在地上,混着石灰沫,结成一片狼藉的油污。
“咦?”刘二狗弯腰去拾起那被打翻的食盒底层夹板,发出一声轻噫,“东家,这夹板缝里……怎么还夹了张纸片?”
陈默心念微动。刘二狗小心翼翼从食盒木夹板的罅隙里,拈出一张薄薄窄窄的、质地明显比之前那张油腻废纸精致许多的硬纸小角。纸角是撕裂的,边缘带着木刺刮出的毛边,只有火柴盒子大小。
纸片本身虽被汤油浸染,但清晰印着半幅繁复却极为精巧的朱砂色暗纹,竟是一只仰天咆哮的麒麟兽爪!另一面残留着几道朱砂色刻画的弯曲线条,还沾着干涸深褐、如铜锈痕迹的细小朱砂斑点,被污迹晕开。
陈默接过那小小的纸角,指腹捻过那干涸坚硬的斑点碎屑,指尖传来极细微的颗粒感,隐隐透着一股极淡的土腥气,瞬间淹没在浓烈的猪油腥臊里。
麒麟纹……这是大渊权贵之家秘印图章的标记!可那锈蚀小点的腥气,还有这纸角撕裂的边缘……
这不是正式的票据。这是撕下来的——像是一张伪造印信后废弃的边角痕迹!
刘二狗懵懂地看着那小纸片:“这……咋这么花哩胡哨?”
陈默没说话。他紧攥着那片沾满污秽、却被油灯映照得异常刺眼的纸片,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直刺心脏。那印着麒麟爪纹、沾染伪造油墨的暗角,像一张缓缓咧开的无情嘴脸,在冷笑,在嘲笑他被一张无形大网罩住却难以触碰实质的困顿。浓雾黏稠如浆糊,窗棱被淹没大半,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院内灯火摇曳的昏黄光晕,艰难地撕开浓雾一角,映得他掌中那一小片污浊的暗角如同一点凝冻的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