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票的墨香还没干透,官仓前头领粮的长队甩出二里地。桑皮纸片在汗津津的手心里攥出了油,换来糙米倒进破布袋的沙沙声,压住了前几日钱庄兑不出银子的咒骂。陈默肋下的伤总算结了层硬痂,夜里翻身时还扯着筋疼。他捏着张新送来的假票,指腹捻着纸里那几丝靛蓝纤维,草木涩气混着苦艾味儿,跟粮仓霉袋上的靛青线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玲珑阁……”陈默嗓子眼发苦。这阴魂不散的招牌,像条冻僵的毒蛇,盘在暗处伺机咬人。他正琢磨着怎么顺藤摸瓜,宫里传旨太监的尖嗓子就扎破了侯府的晨雾——秋狝!圣驾移跸西山围场!命安乐侯随扈!
…………
西山的林子密得邪性。老松枝桠虬结,遮得日头都漏不下几缕。马蹄踩在积年的腐叶上,软塌塌的没个声响。空气里一股子松脂混着野兽臊气的味儿,闷得人胸口发堵。老皇帝裹着明黄骑装,歪在肩舆上打盹,手里那串蜜蜡珠子搓得咔咔响。前头开路的侍卫马蹄子踩断根枯枝,“啪”一声脆响。
“嗖——!”
一道乌光!快得只留下残影!如同毒蛇的獠牙!毫无征兆地从左侧密林深处激射而出!撕裂沉闷的空气!带着刺耳的尖啸!直扑肩舆上老皇帝的心口!
“护驾——!”侍卫统领的破锣嗓子瞬间劈了叉!
晚了!
那乌光太快!太刁!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锐器入肉闷响!
肩舆旁一个扑身挡驾的侍卫闷哼一声!整个人被一股巨力带得向后踉跄!胸口爆开一团血花!箭头竟穿透了皮甲!余势不减!擦着老皇帝歪斜的胳膊肘!“笃”地一声!狠狠钉在肩舆的紫檀木扶手上!箭尾犹在嗡嗡剧颤!
“啊——!”老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手里的蜜蜡串子脱手飞出!整个人从肩舆上滚落下来!明黄袍子沾满了枯枝烂泥!
“抓刺客!”侍卫们炸了锅!刀剑出鞘的锐响和惊马嘶鸣混成一片!密林深处人影晃动!追捕的呼喝声迅速远去!
陈默几步抢到肩舆旁。那侍卫胸口汩汩冒血,人已昏死过去。他目光死死钉在紫檀木扶手上那支兀自颤抖的箭矢上!
不是寻常的狼牙箭!
箭杆漆黑!入手沉甸甸!非竹非木!竟似某种硬韧的胶骨!箭头更是骇人!三棱!带着三道细密如锯齿的倒钩!钩尖泛着幽蓝的寒光!箭镞根部还开了两道极细的血槽!血槽深处,隐隐残留着一种粘稠的、如同焦油般的暗褐色污渍!腥气扑鼻!
倒钩!血槽!淬毒!
这工艺!绝非当世能有!
“箭……箭上有毒!”随驾的太医连滚带爬扑过来,手指哆嗦着不敢碰那箭头,只看着侍卫发黑的伤口,脸白如纸。
陈默捏着箭尾,小心翼翼地将箭矢从木扶手上拔出。倒钩刮擦着硬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他指尖捻了点箭镞血槽里残留的暗褐色粘稠物,凑到鼻尖。一股极其刺鼻的、混合着劣质烟草燃烧后的焦臭和某种植物腐败后的腥甜气味,直冲脑门!熏得他眼前一黑!喉头一阵恶心!
这味道……尼古丁?!高纯度尼古丁提取物?!
“阿芷!”陈默猛地扭头低喝。
阿芷不知何时已蹲在昏迷的侍卫身旁。她戴着薄羊皮手套,手里捏着柄细长的银刀。刀尖极其精准地剜下伤口边缘一小块发黑溃烂的皮肉,放进一个扁平的牛角盒里。盒内盛着半透明的药液。她又用银针蘸了点伤口渗出的黑血,滴入另一个小瓷碟。碟里是清水,血滴入水,竟瞬间散开成无数细小的油珠!久久不散!
阿芷将牛角盒和小瓷碟并排放在铺开的素白棉布上。她没说话,又从药篓里取出个细颈琉璃瓶,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酒气混着某种辛辣的草木气息弥漫开来。她极其小心地往瓷碟油珠上滴了一滴。
“滋——!”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爆响!
那散开的油珠竟瞬间凝聚!收缩!颜色由暗褐转为深黑!沉入碟底!
阿芷又取出一根细银针,针尖在琉璃瓶口蘸了点药液,轻轻点在牛角盒里那块溃烂的皮肉上。
“嗤……”
皮肉表面瞬间腾起一股极其细微的白烟!一股更加浓烈刺鼻的、如同烧焦的臭虫混合着劣质烟草的恶臭猛地扩散开来!
阿芷猛地盖上盒盖!动作快如闪电!她抬起头,蒙着面纱的脸转向陈默,声音清冷如冰片相击:
“毒入膏肓。”
“其性烈,如蛇毒。”
“其质粘稠,遇水不溶,遇酒则凝。”
“味辛、焦、腥、甜。”
“似……蛇根草精粹百倍。”
蛇根草?尼古丁的天然来源!百倍提纯?!这淬毒技术……远超时代!
陈默捏着箭杆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箭镞倒钩的幽蓝寒光映在他眼底,如同淬毒的针!肋下的旧伤似乎被这剧毒的气息引动,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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