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刺骨的北风彻底成了记忆里的事。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头顶,晒得人脊背发烫,再没了那股子钻进骨头缝里的阴冷。
路两旁的景象早已换了天地。枯黄僵硬的荒草被蓬勃的绿意取代,矮壮敦实的灌木丛沿着道边疯长,叶片油亮,在暖融融的风里窸窸窣窣地响。
连空气都变得不一样,吸进肺里,没了那股冻得人激灵的硬气,倒像是温吞吞的水,裹着草木萌发的、湿润的泥土气息。
牛蹄踏在开始变得松软的土地上,声音沉闷依旧,但白牦牛庞大的身躯似乎也轻快了几分。
罗小妹终于甩掉了裹在身上臃肿的旧棉袄,只穿着单薄的粗布小褂,像只挣脱了束缚的蓝毛小兽。
她跪在艾尔玛怀里,半个身子探出去,小手伸向路边树上一朵开得正盛的、金灿灿的野花。
“姐姐!姐姐你看!好漂亮的花!”她兴奋地嚷着,小脸上被太阳晒得红扑扑的。
艾尔玛温柔地笑着,猫眼在明亮的光线下显得剔透,她小心地护着罗小妹的腰,生怕她栽下去:
“嗯,很漂亮呢,小妹小心些。”
米娅更是惬意,脱掉了保暖的厚皮坎肩,只穿着贴身的短打,那条蓬松的狼尾巴完全解放出来,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扫过萝卜子的小腿。她半眯着眼睛,像只晒饱了太阳的大狗:
“暖和了真好!骨头缝都舒坦了!”
咕咕坐在最后,也脱掉了厚重的外袍,花白胡子被暖风吹得飘飘荡荡。他眯缝着眼,搓着粗糙的手指,嘴里不知在咕哝着什么,像是在算账。
萝卜子轻轻舒了口气,连日紧绷的神经在暖风里也松弛了些许。她望向坐在最前方那个宽阔的背影。查理依旧穿着那件深灰色的粗布旧衣,只是领口敞开了些,露出半截线条硬朗的脖颈。他背脊挺直,像一块沉默的岩石,目光投向前方无垠的绿野,似乎对周遭的暖意无动于衷。
她从怀里掏出贴身收藏的羊皮地图。皮子被体温焐得微热,带着她身上一点淡淡的、清爽的气息。在腿上小心地展开,手指划过那些熟悉的墨线和标记,最终落在风之国版图最南端,那一片与“兽人乡”接壤的模糊边界上。
“殿下,”她往前挪了挪,靠近查理,将地图递到他眼前,纤细的指尖准确地戳在一个用炭笔仔细标注的圆点上,
“我们差不多……到这个位置了。”指尖又向东南方向移动寸许,落在一片代表山峦的简易符号边缘,
“再往前,应该就是边界。地图上标着,前面有座城,叫‘大麦城’。是个……互市之所。”
查理的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羊皮地图上。炭笔标记的“大麦城”三个字旁边,还用更小的字注了一行小字:人兽互市。
他的视线在那行字上停留了一瞬,鼻子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再次抬起,投向更远的地平线,像是在确认地图与现实的契合。
“大麦城?”咕咕在后面耳朵尖得很,立刻探过身子,花白脑袋挤在米娅和艾尔玛中间,浑浊的老眼盯着地图上那个小圆点,放出光来,
“嘿嘿,这名字听着就富得流油啊!人兽互市……好地方!好地方!”他搓着手,手指因为激动捻得飞快,像是已经摸到了叮当作响的钱币。
罗小妹好奇地扭过头:“咕咕爷爷,互市是什么?好玩吗?”
“好玩!当然好玩!”咕咕嘿嘿笑着,脸上每一条皱纹都舒展开,
“那可是遍地是金子,到处是宝贝的好地方!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老头子我这一身跑江湖的本事,到了那儿,嘿嘿,不弄个小店面开开,那可就白活了!”
查理连头都没回,冷嗤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风声:
“老登,做你的春秋大梦。小心金子没摸着,把老命搭进去,死在哪个兽娘肚皮上起不来。”
咕咕被他噎得老脸一红,随即梗着脖子反驳:
“殿下!您这话说的!老头子我当年在海之国摆摊的时候……”
“行了,”查理不耐烦地打断他,根本懒得听,
“腿长你身上,爱滚哪滚哪。省得路上听你聒噪。”
咕咕立刻收了声,缩回脑袋,脸上却掩不住兴奋,嘴里还兀自小声嘀咕着
“店面……货架……大买卖……”,显然心思已经飞进了那座想象中的金山银山。
白牦牛迈着沉稳的步伐继续向南。路边的景致越来越丰富,偶尔能看到零星的小块田地,还有用粗大原木和兽皮搭建的简陋窝棚。
空气中开始混杂一种新的气味——牲畜的膻味、皮毛的气味,还有一种烟火缭绕的、热闹的生机。
当天下午,当太阳西斜,将天空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时,一道长长的、由巨大原木和夯土混合构筑的城墙,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它盘踞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谷地中,像一条蛰伏的土黄色巨蟒。城墙远不如王都那般巍峨高耸,显得粗犷而实用,一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新近修补的痕迹,显出一种边城特有的、历经风雨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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