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厦子带着一群鹦鹉回来时,刚好看见苏培盛远去的背影。
安陵容瞧见便说道:“小厦子公公,苏公公去找人去了,日后训练鹦鹉能用得上,本宫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你专心学此事便成了。”
小厦子麻利应下:“嗻,奴才一定尽心学。”
不过他听着瑞嫔娘娘的话音怎么有些不对呢。
等到夜里,和小厦子同房的一个也是苏培盛徒弟的小光子和他说起了日间在殿内的事。
原来瑞嫔一开始提了让自己去办事,却被师父抢走了这项差事。
鸟雀这一摊子事,分明是师父被它们厌恶了,自己才在师父叮嘱下顶上的,这会儿竟还要来抢自己的事做。
小光子也是物伤其类,叹道:“咱们做人徒弟的,说出去是御前大总管手下的人,也能得几分面子,可皇上不记得咱们,说丢出去也就丢出去了,师父平日里也算照顾咱们几个小的,可……”
他小声嘟囔道:“他未免把持皇上把持得也太紧了些。”
小厦子生出不服的心来,他出身微寒,被卖进宫的时候还小,连爹娘都不记得了,切的也早,所以人也瘦瘦小小的。
没名没姓,只有当上大太监才能有名号,到那时,自然有的是想讨好自己的人挖空心思去帮他找亲生爹娘。
认不认亲是一回事,可人这一辈子也不能连自己的根在哪儿都不知道啊。
下面的根被切了,太监们对寻祖上的根就越发执着起来,若是没有希望,一辈子只能在师父手底下混口饭吃也就算了,可他现在有机会上去了,却发现,原来的靠山成了挡路石。
师父自己当上了狐假虎威的那只狐狸,就恨不得把其他狐狸统统都弄死了事。
小厦子在狭窄的床上翻了个身,事关成千上万人的活计啊,不仅能在皇上跟前露脸,还不知道师父能刮走多少油水呢。
原本,这都该是属于自己的。
接下来几日,安陵容还是早晨和弘曜玩耍过后便在后湖九岛中随意挑选一处,再吩咐青鸢去勤政殿请小厦子过来。
给皇后请安自然是免了,理由?没有理由。
皇帝的金口玉言就是理由。
对着格外恭敬谄媚的小厦子,她也不意外。
这人呐,就没有天生自甘下贱的。
小厦子可以在熹贵妃威势赫赫,他师父苏培盛又和熹贵妃身边的掌事姑姑崔槿汐勾勾缠缠,最重要皇帝也偏心之时,放弃唾手可得的大太监位置。
故意装作伺候不好皇帝,让他想起从前苏培盛的好来。
因为他就算当上了大太监,也未必能坐稳,皇上身边还有的是太监盯着这个位置,熹贵妃也肯定会因为他不肯配合而使绊子。
现在则不同,他才是站在道德至高点上的人,师父却成了不慈之人。
心有怨愤之下,自然会知道“上进”。
每天都是一样安排的日子过得就是格外快,一晃便是十日,这期间皇后也来请过皇上,华妃也来请过皇上。
莞贵人和沈贵人倒是没有,安陵容也没有派人去找她们,她实在是忙,满脑子都是办好皇上嘱托给自己的事儿,想必两位姐姐会体谅自己的。
在安陵容和皇帝都不曾关注的这段时日,甄嬛懒懒的,哪里也不想去,整日就是待在屋子里头安静坐着。
分明是第一次来圆明园,却好像根本没有赏景的兴致。
沈眉庄来看她后,甄嬛便得知,其他人也没有出来逛,倒是敬嫔和欣常在,可能是见华妃不曾出门,两人在自己院子里待了几日,便出门晃悠了。
甄嬛拨弄着手边的方圆软枕,自嘲道:“从前我也读过卓文君君若无情我便休的诗,很为她的洒脱赞叹,可轮到自己身上,却没了这样的潇洒。”
沈眉庄也不知怎么安慰她,陵容之宠早已经胜过当日之甄嬛,对着一起长大又自认不逊色多少的好姐妹,她还能酸一酸。
对着从松阳县来的陵容,她却好像连醋意都不能产生了。
沈眉庄第一次怀疑,和瑞嫔比,她配吗?
这些心思无人能知,也无人想知,之前盛宠时蜂拥而来奉承的奴才们当初是怎么离开沈贵人的,现在就是怎么离开莞贵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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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正是上头的时候,每天批完折子一有时间,就得去安陵容在的地方目不转睛看鸟群的训练进度。
哪里还有时间关心后妃。
为着安全保密,每天去的地方都是安陵容抓阄出来的,有时候是种了上万株文杏的杏花春馆,有时候是万竿修竹的天然图画,若是到了坦坦荡荡,那里凿池放鱼,还能让鸟儿抓鱼玩。
虽说其实是仿照杭州玉泉那边赏鱼的,不过安陵容哪里知道这些,皇上不欲多提,免得瑞嫔面子薄下不来台。
他从来都是这样体贴入微。
而且,皇帝发觉,安陵容的出身的确限制了她的本事,提的建议中不是鹦鹉就是乌鸦。
应当是见识过的鸟雀种类不够多的缘故。
皇帝便说道:“养鸟处除了鹦鹉还有许多旁的鸟雀,容儿可要去见识一番?”
安陵容鬓边有些湿了,贴在肌肤上,但没有人指责她御前失仪,她一听就兴致勃勃道:“那可好,有皇上在臣妾总有一日能认识天下所有的鸟儿。”
皇帝也感慨道:“到时天下鸟雀皆听容儿的吩咐。”
说完,自己也是一愣,百鸟俯首,众鸟听令,这不就是凤凰。
安陵容笑道:“哪里就有皇上说的这样夸张,臣妾还能号令天下鸟雀不成,皇上这几日难道见不听臣妾命令,我行我素的鸟儿少了不成。”
皇帝却已经听不进去,只是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身边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