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日头像融化的铜水,顺着公交车窗玻璃蜿蜒而下,在金属扶手上烙下滚烫的触感。
我蜷在摇晃的座椅里,听着轮胎碾过柏油路的沙沙声,车身每一次颠簸都像是岁月的手在轻轻拍打。
这趟开往 “上马” 站的公交车,载着我驶向换乘的中转站,在那里,我将等待那趟从城阳到胶州,如同候鸟般准时的每小时一趟的巴士班车,踏上归家的旅程。
当公交车缓缓停靠,车门开启的瞬间,裹挟着热浪的风扑面而来。路边的梧桐树被晒得蔫头耷脑,叶片相互摩擦发出细碎的 “簌簌” 声,仿佛在无力地抱怨这酷热。
空气中浮动着尘土的干燥气息,又隐隐飘来街角小吃摊烤红薯的焦香,甜腻与苦涩交织,竟莫名勾人回忆。
上了巴士车在后排座位坐下,看着往来车辆的尾灯在烈日下晕染成模糊的光斑,恍惚间,记忆的潮水漫过了现实的堤岸。
思绪回溯到那个深秋,供热站的锅炉刚冒起第一缕白烟。鞠大姐就是那时加入我们的,她总穿着洗得发白的藏蓝工装,笑声像银铃般清脆,所到之处连冰冷的管道都仿佛有了温度。
而我,整日埋头于管道检修与设备维护,早已习惯了喉咙里时不时泛起的刺痒,咳嗽声成了工作时不自觉的伴奏,自己却浑然不觉。
记得那天,我正踮脚检查高处的阀门,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如汹涌的浪潮袭来,震得胸腔生疼,眼眶泛起泪花。我扶着栏杆喘息,一低头,正对上鞠大姐关切的目光。
她手里攥着的扳手 “当啷” 一声掉在地上,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粗糙却温热的手掌轻轻拍着我的后背:“站长,这咳嗽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以前到底是干啥工作的?”
我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喉咙还残留着铁锈般的腥甜:“大姐,来这儿前两年,在工地上焊镀锌管。那些管子刷了沥青漆,电焊枪一开,黄烟就跟毒蛇似的往鼻子里钻,呛得人直犯恶心。以前在单位里上班,哪遭过这罪……”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咳嗽撕裂空气。其实我一直把它当成胸膜炎治疗,吃了一些消炎药,一次也没有去看过医生,拿着生命没当回事。
鞠大姐眉头拧成了疙瘩,眼眶微微发红,那声叹息里仿佛裹着十年陈酿的心疼:“站长,身体是本钱,哪能这么糟践!”
她转身从储物柜翻出皱巴巴的纸巾,塞到我手里,“医保赶紧用上,先买止咳糖浆吊着。梨和冰糖我明儿带来,家里砂锅炖的才管用!”
那一刻,她眼底跳动的关切,比供热站炉膛里的火焰还要炽热,瞬间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次日清晨,鞠大姐踩着晨雾进了站,怀里紧紧抱着个蓝白相间的搪瓷饭盒。揭开盖子的刹那,蒸腾的热气裹挟着清甜的梨香扑面而来,琥珀色的汤汁里,雪白的梨块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浸在月光里。
我用木勺舀起一勺,入口即化,冰糖的醇厚与梨肉的清甜在舌尖绽放,顺着喉咙缓缓滑下,像一泓清泉浇灭了肺叶间的燥热。
“慢慢吃,烫着呢!” 鞠大姐笑着嗔怪,眼角的皱纹里盛满慈爱,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儿时,母亲守在灶台前为我盛汤的场景。
往后的日子里,鞠大姐的关怀成了比闹钟更准时的存在。晨光熹微时,她的声音会穿透值班室的门:“止咳糖浆喝了没?”
午休时分,她又会端来温热的梨汤:“凉了喝着伤胃。” 那些深褐色的药汁,苦涩中裹着蜜般的关怀;冰糖雪梨的甜香,浸润着比亲情更纯粹的温暖。
黄姐也加入了这场 “护嗓行动”,她拍着我的肩膀,眼神坚定:“炎症是百病之源,这消炎药可得按时吃!” 在她们的 “双重攻势” 下,我开始了与咳嗽漫长的拉锯战。
三个月的时光,在药瓶的叮当声、梨汤的氤氲热气和叮嘱声中悄然溜走。
某个清晨,我忽然发现,自己能畅快地呼吸清晨的冷空气,不再被突如其来的咳嗽打断;大声说话时,胸口也不再闷得发慌。那些曾如影随形的不适,早已在鞠大姐的关怀里化作了飘散的晨雾。
这份在供热站收获的情谊,这份鞠大姐给予的恩情,早已化作我生命中的光,照亮那些被忽视的角落,也让我明白:人间最珍贵的良药,从来不是药房里的瓶瓶罐罐,而是陌生人发自内心的善意与关怀。
我握紧衣角,暗暗发誓,终有一天,我也要成为别人生命里的那束光,将这份温暖无限传递下去。
所以,当我在供热站里,第一次村里的人热烈讨论着村里要拆迁的事,我却被他们的交谈惊出一身冷汗
。“听说咱村要拆迁了?”“可不是嘛,评估组下个月就来!” 这些话像冬日的寒风,直直钻进我的耳朵,让我心里猛地一紧。
上班了,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鞠姐。她正弯腰擦拭机器,听到这话,手中的抹布停在了半空,眼神里满是震惊和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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