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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明渊的筷子砸在碗沿上时,指节还在发颤。

他盯着碗里浮起的油花,那抹浅黄像极了小棠总系在腰间的布帕颜色。

老妇递来的帕子还攥在手心,粗布摩擦着掌纹,竟比侯府里最柔软的蜀锦更烫人——这茧子的位置,和小棠揉面时压在案板上的弧度,分毫不差。

“这面,是您做的?”他喉结动了动,声音比平时低了三度。

老妇正弯腰擦案几,银白的发丝垂下来遮住半张脸:“老身手笨,哪会这手艺?今早有个穿素衣的姑娘来借灶,说要煮碗面谢我留宿。面煮好她就走了,只留了句话。”

“什么话?”陆明渊的手指无意识抠住桌沿,木刺扎进指腹的疼都没察觉。

“她说‘烟火不断,故人不散’。”老妇直起腰,眼角的灶灰在火光里闪了闪,“三公子可是在等什么人?”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地,陆明渊已经掀开门帘冲了出去。

夜风吹得他额发乱飞,巷口老槐树下那口小灶还在,铁锅被月光镀成银白,余温裹着菌子甜香往鼻腔里钻。

他踉跄着跑过去,石墩上还留着半片未燃尽的竹片,边缘焦黑处隐约能辨出“安”字的笔画——是小棠的笔迹,她总爱在给人煮面时,用竹片在卤蛋上刻“平安”。

“小棠!”他喊出口的瞬间,炊烟突然打了个旋儿。

蓝布围裙的一角从树后闪过,等他追过去,只余下满地杨花,和半块褪色的红绳。

那是当年他在侯府后巷捡到的,小乞儿用狗尾巴草编的,说要“拴住福气”。

此刻红绳沾着露水,在青石板上泛着暗哑的光,像极了她从前被粗布磨破的手腕。

陆明渊蹲下身,指尖刚要碰到红绳,一阵风突然卷来。

炊烟裹着桂香往镇外飘去,他望着那缕渐淡的白,突然想起小棠说过的话:“最好的灶神,是守着每口热灶的人。”原来她从未离开,只是化作了人间烟火——可为什么要躲着他?

是还在怪他没认出当年那个蹲在柴房啃冷馍的小丫鬟?

还是...有更危险的事?

“公子,马车备好了。”随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明渊攥紧红绳站起身,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正盖在刚才蓝布裙角消失的位置。

“去驿站。”他声音发沉,“连夜回京城。”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天膳阁”内,圣女的指尖突然顿在泛黄的账簿上。

她翻书的动作极轻,可这一页的纸边却毛糙得扎手——分明是被人撕过。

残片上半行字还留在页脚:“灶火未熄,轮回将启”。

“学者!”她猛地合上账簿,玉簪撞在案几上发出脆响。

正在整理古籍的学者闻声赶来,镜片后的眼睛瞬间眯起:“这是...灶神教的密文?”他掏出放大镜对准残片,“轮回将启”四个字的笔锋带着朱砂痕,“当年教主失踪前,曾说过‘灶神借味重生,需人间烟火为引’。若烟火不断...”

“那她就能回来。”圣女接过话,喉间突然发紧。

她想起前日在天膳阁后厨,有个小徒弟捧着新摘的荠菜说“菜叶子在唱歌”——那是小棠才有的“本味感知”。

原来不是天赋,是...

“叮——”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

圣女猛地转头看向窗外,月光正漫过天膳阁的飞檐,檐角铜铃被风吹得轻响,像极了小棠当年在御膳房揉面时,腕间银镯碰撞的声音。

同一时刻,京城御膳房的琉璃瓦上腾起黑烟。

老厨头赶到时,火势已经被扑灭。

他踩着焦黑的地砖往里走,案上的鹿肉还挂着霜,瓷盘里的燕窝连纹路都没乱——奇怪,所有食材器皿都完好无损,唯独灶台中央的火焰灭了。

那是御膳房的“守灶火”,从太祖皇帝时就没熄过,用长白山千年松脂养着的。

“老丈,您看这...”小太监缩着脖子指了指灶台。

老厨头蹲下,枯瘦的手指摸过灶膛。

余温还在,可本该跳动的火苗像被人抽走了魂。

他突然想起三十年前,灶神教教主被问斩前说的话:“断了人间灶火,便断了她的轮回路。”

“去请三公子。”他扯下腰间的围裙,布角沾着的面粉簌簌落在地上,“就说...灶神要回家了。”

陆明渊的马车碾过京城的青石板时,天刚蒙蒙亮。

他掀开窗帘,看着晨雾里渐次升起的炊烟,突然摸出袖中那张纸条。

墨迹在晨光里泛着青,“我已归来,亦未归来”八个字被他攥得发皱。

“去侯府后巷。”他对车夫说,“找当年伺候苏小棠的那个侍女。”

车夫应了一声,马鞭甩得脆响。

晨雾里,陆明渊望着车窗外掠过的早点摊,听见卖粥的老妇喊:“热乎的桂花粥嘞——”

那抹桂香钻进车厢,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推开了记忆里那扇柴房的门。

陆明渊的马车停在侯府西角门时,晨雾还未散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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