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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棠的指尖在锦袋口停顿了三息。

鼎底碎片隔着粗布烫得她掌心发红,像块烧透的炭——这是自福来客栈那夜后,碎片第一次这么灼人。

她盯着篝火里逐渐淡去的黑雾残影,忽然低笑一声,另一只手探进怀里,摸出个用油纸裹着的小布包。

布包解开时,松针燃烧的焦苦里漫开一丝清甜,像新晒的橘皮混着山胡椒的辛。

她捏起半粒深褐色的香料,放在随身带的石臼里慢慢研磨。

石杵与石臼相碰的轻响里,她想起老厨头在柴房教她认料的清晨:"这是九回香,长在极寒之地的岩缝里,得用雪水养三年才能摘。"那时她蹲在灶前扇风,老厨头用铜筷挑起一粒香料在火上烤,"你闻,它遇热会先苦后甘,像极了......"

"像极了人心里的执念。"苏小棠低喃着,石杵碾过最后一丝香料碎屑。

淡金色的粉末簌簌落进火里,原本安静的篝火突然"轰"地炸开,暗红的火苗裹着黑雾窜起半人高,却在触及香气的瞬间发出类似兽类的嘶鸣。

黑雾蜷缩成一团,在火舌里挣扎着要逃,却被那清甜的气息缠得越来越小,最后"噗"地灭了个干净。

"原来你也怕'人心'的味道。"苏小棠望着重新明黄的火焰,指尖还沾着香料粉。

她想起在侯府当粗使丫鬟时,总被嫡姐沈婉柔罚去洗二十口大锅,手泡得发白却偷偷在灶下捡煤渣学控火;想起御膳房里陈阿四摔了她的菜碗,她蹲在地上捡碎瓷片,抬头时眼里没泪只有火;想起陆明渊第一次递给她刻着"天膳"二字的木牌,说"我等你掌勺那天"——这些被压在岁月里的执念,此刻都随着香料的香气浮上来,比任何本味感知都更灼人。

林梢传来一声轻响。

苏小棠猛地转头,却只看见一只灰雀扑棱棱飞走,树后露出半截藏青衣角。

她眯起眼——是陆明渊的暗卫。

这些人总像影子似的跟着她,却从不让她发现。

此刻那影子正背过身去,从怀里摸出信鸽和小竹筒。

侯府三公子的书房里,陆明渊捏着信笺的指节泛白。

烛火在信纸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克制余火之法"几个字被照得忽明忽暗。

他忽然将信笺按在烛火上,看着它卷边、焦黑,最后化作灰烬落进铜鹤炉。"去,"他对跪在阴影里的暗卫说,"通知各州城防营,从今晚起,每更查一次炊火。

若是发现灶火异常......"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直接报给我。"

暗卫领命退下后,陆明渊走到窗边。

月光漫过他腰间的玉牌,那是当年苏小棠第一次做出让他惊艳的菜时,他亲手刻的。

牌面"天膳"二字被摸得发亮,他指尖拂过,想起她在御膳房被人刁难时,他站在廊下看她端着热锅转身,发尾沾着灶灰却笑得像团火。"小棠,"他对着月亮轻声说,"你总说要自己掌勺,可我这把伞,总得撑在你头上。"

千里外的烟火祠里,圣女正将最后一卷竹简塞进弟子的包裹。

她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前教主留下的,玉质已被摸得温凉。"记住,"她盯着弟子的眼睛,"只记录,不干预。

若遇黑雾缠火......"她喉结动了动,"立刻回来报我。"

弟子们鱼贯而出后,学者抱着一摞帛书走进来。

他推了推铜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圣女发白的指节上:"教主,苏姑娘提到的香料法,或许与《心味录》有关。

当年老厨头......"

"我知道。"圣女打断他,转身时袖角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的帛书哗啦翻页。

她望着窗外渐起的夜雾,忽然想起幼时在灶前看母亲做饭的场景——那口老锅的灶火,永远是暖融融的橘色,像极了苏小棠眼里的光。

学者目送圣女离开,转身走向藏书阁。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他肩头,他伸手按住案头一卷泛黄的书稿,封皮上"心味录·初稿"几个字被磨得模糊。

指尖触到纸页的瞬间,他听见外面传来夜枭的啼鸣,像根细针似的扎进耳膜。

他犹豫了片刻,终于将书稿轻轻翻开,第一页上歪歪扭扭的字迹跳入眼帘:"九回香,性烈,可镇阴火......"

学者的指甲在纸页边缘掐出一道浅痕。

月光漏过窗棂时,他正翻到《心味录》第三卷,泛黄的纸页突然发出脆响——"五辛可镇邪火,七味能驱阴气"几个字像惊雷劈在眼底。

他猛地直起腰,铜框眼镜滑到鼻尖也顾不得推,枯瘦的手指顺着字迹反复摩挲,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原来如此!"他喉咙里滚出一声低笑,转身抓起案头狼毫,砚台里的墨汁早被夜风吹得半干。

他蘸了蘸水重新研墨,笔尖在帛书上走得飞快,"葱、蒜、韭、薤、兴渠为五辛,配山萘、甘松、零陵香......"写着写着忽然顿住,抬头望向窗外的星子——苏小棠在南方,这些香料她该是有的,但火候的拿捏......他咬了咬唇,又补了行小字:"七味需在火起第三息投,辛气要裹着灶膛风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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