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睡了多久。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安神香气味。
这里是清玄观,我的静室。
窗外,是熟悉的鸟语花香,是星隐谷独有的、沁人心脾的灵气。
然而,这一切,都让我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排斥。
我挣扎着坐起身。身体依旧虚弱,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想来是陈默那小子,在我昏迷时,又给我喂了不少灵丹妙药。
可惜,再好的丹药,也治不了心病。
我环顾四周,房间里空无一人。想必是柳如烟他们,见我伤势稳定,暂时离开了。
我的目光,落在床头。那里,整齐地叠放着一套干净的青色道袍。旁边,是我那柄曾随我斩妖除魔的“青锋”剑。
我看着那套道袍,看着那柄剑,眼神,却像是在看两件最肮脏的东西。
就是它们,代表的这个身份,让我变得狂妄,变得自大,让我亲手将一切都推入了深渊。
我掀开被子,赤着脚,走下床。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这不是形容,而是真实的感觉。失去了灵力护体,我的身体,变得和凡人一样脆弱。那冰凉粗糙的地面,刺得我脚底生疼。
我没有去碰那套道袍,而是走到衣柜前,翻出了一套多年前,我刚入山门时穿过的,最普通的粗布短衫。
衣服有些小了,穿在身上,紧绷绷的,很不舒服。
我走到桌案前,那里,文房四宝俱全。我提起笔,手腕却在微微颤抖。曾几何时,我一念便可成符,挥手便可引动天地之力。而现在,仅仅是握住一支笔,都感到如此的吃力。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在宣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没有道别,没有解释。
只是将清玄观的观主之位,传给了柳如烟。将我毕生所学的一些心得,留给了弟子们。让他们,好自为之。
放下笔,我最后看了一眼这间我生活了数十年的静室。
我的目光,没有半分留恋。
我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外面,是深夜。月亮如水,星隐谷一片宁静。
我能看到,在我的静室外,秋燕和秋云,正盘膝坐在门口,为我守夜。她们的小脸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悲伤与疲惫。
我的心,微微刺痛了一下。
但我没有出声。
我翻身,从窗户,跃了出去。
双脚落地,膝盖一软,险些摔倒。我这才想起,自己已经不会那轻若鸿毛的身法了。
我扶着墙,一瘸一拐地,向着谷外走去。
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处阵法。我轻而易举地,避开了所有的岗哨,穿过了那道天然的幻阵。
当我走出星隐谷,回头望去时。那片曾经的世外桃源,在月色下,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口。
我转过身,再也没有回头。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
天下之大,竟无我容身之处。
我像一个孤魂野鬼,在秦岭的深山中,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白天,我躲在山洞里,躲避着烈日。夜晚,我借着月光,继续前行。
渴了,就喝山涧的泉水。饿了,就摘野果充饥。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饥饿的滋味。那种胃里空空如也,四肢无力,眼前阵阵发黑的感觉。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寒冷的滋味。山中的夜晚,寒气刺骨。我只能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下,瑟瑟发抖,彻夜难眠。
我第一次,体会到了疲惫的滋味。每走一步,双腿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脚底,早已被尖锐的石子,磨出了一片血泡。
这些,都是凡人的感觉。
这些,都是我曾经不屑一顾的,属于“蝼蚁”的感觉。
半个月后,我终于走出了秦岭。
我站在官道上,看着来来往往的商队和行人,一脸的茫然。
我的身上,穿着破烂不堪的粗布衣,头发蓬乱,满脸污垢,像一个从战乱中逃出来的难民。
路过的人,都对我投来嫌恶的目光,避之不及。
我沿着官道,一路向南。
我知道,江南,是鱼米之乡,富庶之地。或许在那里,我能找到一个……活下去的办法。
路途中,我当过乞丐,和野狗抢过食。
我做过苦力,在码头上扛包,一天下来,只为了换取一个发硬的窝头。我的肩膀,被粗糙的麻袋,磨得血肉模糊。
我甚至,想过去死。
那天,下着瓢泼大雨。我病了,浑身发烫,躺在一个破庙的角落里,奄奄一息。
雨水,从破了洞的屋顶,滴落在我的脸上,冰冷。
我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
师父李散人临终的嘱托,张居正的殷切期盼,柳如烟的眼泪,李玄风的怒吼……
最终,都定格在了那座破碎的祭坛,和那些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上。
我做错了。
我错得一塌糊涂。
或许,死亡,才是我最好的归宿。
就在我的意识即将消散之际。
一个又干又硬的东西,塞进了我的嘴里。带着一股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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