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火在晨风中忽明忽暗,火星子撞在姚书生染血的帕子上,腾起一缕极淡的焦味。
云栖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自方才姚书生开口起,她便觉得喉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连呼吸都带着钝痛。
"方首领......他总在密室里对着一面青铜镜说话。"姚书生的声音发颤,每说一个字都像在拽扯断裂的丝线,"我原以为那是普通的法器,可他有次喝了酒,说那镜子里......锁着他的命魂。"
"命魂?"冯书生猛地翻起怀里的残页,竹片相击发出脆响,"我曾在《阴司录》里见过,邪修若以禁术将命魂封入死物,能避过天谴,但......"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姚书生惨白的脸,"但那物事若被毁,命魂无依,便是形神俱灭的下场。"
云栖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望着姚书生额角沁出的冷汗,忽然注意到他攥着帕子的手在发抖——不是害怕,是竭力回忆时的颤抖。"姚公子,"她放轻声音,像哄着受了惊的灵犬,"你再想想,那面镜子有什么特别?
纹路?
光泽?
或者方首领提到过它的名字?"
姚书生的睫毛剧烈颤动,喉结上下滚动:"纹路......对,镜背刻着稻穗。"他突然按住太阳穴,指节压得泛青,"稻穗......和云姑娘田埂边的标记很像!
可我记不清了......记不清!"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额角的冷汗顺着下颌滴在泥地上,洇出个深色的小坑。
"别急。"沈砚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松脂的磐石般沉稳。
他的手掌覆上云栖后颈,指腹轻轻摩挲她后颈因紧张而绷紧的皮肤——这是只有他们才懂的安抚。
云栖立刻反应过来,从腰间玉葫芦里倒出两粒淡紫色药丹:"这是我新种的醒神草炼的丹,能帮你镇定心神。"
姚书生接过药丹时,指尖擦过云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犁耙磨出的痕迹。
他突然想起,前日在尸潮里,就是这双手捧着净化草冲进毒雾;昨日半夜,也是这双手给他喂过驱寒的热粥。
他喉头一热,将药丹咽下。
药汁在喉间化开的瞬间,姚书生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云栖发间那枚用稻穗编的发绳,眼前突然闪过碎片般的画面:密室里的青铜镜泛着幽光,方首领掐着个学徒的脖子嘶吼:"那稻穗纹路是上古农神的印记!
若被人认出来......"
"稻穗!
上古农神!"姚书生猛地抓住云栖的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青她的皮肤,"方首领说那镜子刻的是上古农神的封印纹!
他怕......怕农神后人!"
云栖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与沈砚对视一眼——后者眼底翻涌的暗色里,有极淡的光一闪而过。
冯书生的残页"啪"地掉在地上,吕书生握着竹简的手青筋暴起:"《农神典》有载,上古农神以稻穗为印,封印过七件邪物......"
"所以那镜子是封印邪物的容器,却被方首领逆用,锁了自己的命魂?"云栖迅速理清头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灵稻穗——这是她用第一茬成熟的灵稻编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像在应和什么。
"正是!"姚书生的眼神终于清明了些,"他还说过,若有农神血脉的人持稻穗印靠近,镜中封印会被唤醒......"他突然顿住,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然后......然后会怎样?"
"会怎样?"冯书生捡起残页,快速翻到某一页,"农神封印遇本脉血脉,会自动认主。
若方首领的命魂在镜中......"他抬头时,眼底是压抑的兴奋,"那镜子会反过来吞噬他的命魂!"
营地里突然静得能听见晨露从草叶上坠落的轻响。
云栖望着沈砚——他肩甲上的血痂在晨光里泛着暗褐,可眼神比刚升起来的朝阳还亮。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上古农神转世的身份,此刻成了最锋利的刃。
"韩师姐,"云栖转身看向站在人群边缘的女子,后者正攥着记录用的竹简,指节发白,"你带两个弟子去前山,盯着方首领的动向。
他若有异动,立刻传信。"
"是!"韩师姐应了一声,转身时发梢扫过云栖的手背,带着风的温度。
"余道长、胡道长,"云栖又看向不远处正在修补结界的两位老者,"请二位布个困仙阵,防着方首领狗急跳墙。
材料不够的话,我田里的灵竹随便砍。"
余道长捋着白胡子笑:"小丫头,你田里的灵竹金贵得很,我们用普通青竹就行。"他转头对胡道长使了个眼色,两人扛起法器走向营地边缘,衣袂带起的风掀动了姚书生的帕子,露出帕角绣的小小稻穗——和云栖发绳上的一模一样。
"接下来......"云栖刚要说话,营地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