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堕仙始祖的继承者,也是你接下来最大的对手。”金使者的鹤氅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枯槁的手指点向镜中那道与沈砚有七分相似的身影,“他名为‘墨黎’,曾是阿禾的亲兄长。当年因不满封印之举,叛逃至幽渊,如今恐怕已掌握了堕仙全部力量。”
云栖的指尖在玉简上微微发抖。
阿禾是她在药堂最信任的小药童,三个月前为护她被邪修所杀,临终前掌心还攥着半株未完成的还魂草。
此刻“亲兄长”三字像根细针扎进她心口——原来阿禾至死都不知,自己最敬爱的兄长早已堕入深渊。
沈砚的指节抵在她后腰的力度突然加重,玄色法袍下的脊背绷成铁线。
他盯着镜中墨黎手中的黑锄,眼尾的红痕如血色藤蔓般爬至耳后:“当年农神封印堕仙时,我分明记得阿禾一族全员参与。墨黎为何会……”
“人心最是难测。”金使者叹了口气,镜中影像突然扭曲成碎片,“他怨恨阿禾支持封印,更怨恨农神以‘生机’为锁,断了堕仙复苏之路。如今他借‘轮回之种’引动天地生机,表面是养轮回道,实则是要……”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云栖腰间悬着的共生锄,“破你与这方灵田的命魂相连。”
云栖猛地攥紧腰间的锄柄。
这把陪她从杂役田埂走到秘境深处的木锄,此刻在掌心烫得惊人——她与锄同修三载,早将一缕命魂融入锄灵。
若墨黎要破这联系……
“不能再被动等待。”她突然抬头,眼底的隐忍褪尽,只剩星火般的灼亮,“我要亲自去一趟他曾现身的地方,找出他的目的。”
沈砚转头看她,月光落进他深潭似的眼底,将翻涌的暗色压成一汪静水:“我陪你去。”
金使者抚须轻笑,鹤氅下的手悄悄捏碎半片艾草。
幽蓝火星溅在石台上,转瞬便被夜露浇灭:“后日寅时,幽渊裂隙会在青丘谷口显现三刻。那是墨黎最近频繁现身的地方,也是当年农神封印的薄弱处。”他从袖中摸出个绣着谷穗的锦囊,“拿好,这是用千年稻芯炼的避渊符,能护你们在裂隙中撑半柱香。”
云栖接过锦囊时,指尖触到锦囊上细密的针脚——竟与她从前在杂役房补的旧衣纹路如出一辙。
她抬眼,正撞进金使者似笑非笑的目光里,忽然想起初遇时他蹲在田埂边帮她拾稻穗的模样。
原来有些关怀,早就在岁月里织成了网。
是夜,云栖在竹舍里整理行装。
窗纸外的虫鸣忽远忽近,案头的油灯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与挂着的共生锄重叠成模糊的剪影。
她摸着腰间的避渊符,忽然想起阿禾临终前说的话:“云姐姐,我总梦见阿兄站在一片黑雾里,可他回头时,眼睛是亮的……”
迷迷糊糊间,油灯“啪”地爆了灯花。
云栖揉着发涩的眼躺下,刚合上眼,便坠入一片暖融融的金色雾霭里。
“云姐姐。”
熟悉的童音在耳畔响起。
云栖猛地睁眼,看见阿禾正站在一片青芽初绽的田间。
他还是记忆里的模样,月白衫子沾着泥点,发间别着她编的狗尾草,只是眼角多了颗泪痣——那是墨黎与他相似的印记。
“阿禾?”云栖想跑过去,却发现自己的脚陷在软泥里,“你不是……”
“我是来送东西的。”阿禾蹲下身,从田埂边摘下粒泛着金光的种子。
他的手指穿过云栖的掌心,将种子轻轻放在她手心里,“这是阿兄当年偷偷藏下的,他说这是‘轮回道’的破绽。可他走偏了,云姐姐,你要替他……”
“替他什么?”云栖攥紧种子,泥土的腥甜突然涌进鼻腔,“阿禾,你等等——”
阿禾的身影开始消散,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他最后笑了笑,眼尾的泪痣闪着微光:“去青丘谷,云姐姐,你会明白的。”
云栖惊得坐起身,冷汗浸透了中衣。
窗外的月光正漫过窗棂,在她掌心投下一片银白——那里躺着粒比芝麻还小的金色种子,表面流转着细密的纹路,像极了她培育的灵稻胚芽。
她屏住呼吸,轻轻掀开随身带着的农典。
这本陪她从杂役到内门的古籍,此刻在她指尖泛起温热,夹页间还夹着当年第一次丰收时的稻穗。
她将种子轻轻放进去,种子刚触到泛黄的纸页,便传来细微的“咔嗒”声,像是某种机关被启动。
云栖盯着农典,心跳如擂鼓。
她想起金使者说的“轮回道破绽”,想起阿禾最后那句未说完的话,更想起镜中墨黎握着黑锄的模样——那把锄与她的共生锄,分明是同一块灵木所制。
夜风掀起窗纱,吹得农典书页簌簌作响。
云栖伸手去按,却在触到书脊的瞬间顿住——方才放入种子的夹页下,隐约透出一丝微光,像极了灵稻抽穗时,晨露折射的第一缕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