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死寂,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医生和护士僵在原地,目光在病床上那个用拳头死死抵住心口的男人,以及心电监护仪疯狂闪烁的警报红光之间来回游移。职业素养让他们本能地想要继续干预,但柳致眼中那片冻结的虚无,那只紧贴胸膛、仿佛要将灵魂都摁进去的拳头,散发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不容侵犯的洪荒气息,让他们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柳致同志…”主治医师的声音干涩,试图再次打破这令人不安的沉默,“你需要冷静,你的身体…”
柳致没有动,甚至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他的全部感知,仿佛都沉入了那片紧贴心脏的冰冷竹简,沉入了那被斥为“旧木头”的洪荒遗骸。
*“食其肉,得长生…”* 赵胤登基大典后,那场奢靡庆功宴角落里的低语,裹挟着温热的酒气,此刻却如冰锥刺入脑海。
*“柳大哥…他们…他们说要吃了你!”* 阿蛮惊恐的哭喊,穿透三千年的风沙,清晰得如同在耳畔。
*“将军…陛下有令,取你血肉炼丹…长生有望!”* 昔日袍泽陈墨颤抖的声音,伴随着金吾卫甲胄的铿锵逼近。
*“为什么?!”* 雷霆峡谷,陨铁锁链加身时,他对着暴雨倾盆的苍穹发出的嘶吼,那撕裂灵魂的痛楚,远比此刻粉碎的臂骨更甚百倍!
*“归墟…既是终点…亦是…起点…”* 骊山地宫深处,星图漩涡吞噬一切前,那卷幽绿竹简上最后的篆文,带着洞穿时空的冰冷预言。
幻觉?噩梦?
不!
掌心的冰冷,心脏的滚烫,灵魂被三千载光阴反复撕裂又强行粘合的剧痛…这一切,都真实得如同嵌入骨髓的烙印!
医生所谓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自我保护机制”,在这片来自骊山地宫核心、刻着“镇岳”的竹简面前,在这具承载了三千年血火、此刻正因记忆冲突而濒临崩溃的躯壳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柳致抵在心口的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那片粗糙的竹简边缘深深硌入掌心,带来清晰的锐痛。这痛,是锚点,是坐标,是连接两个撕裂世界的唯一桥梁。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眼珠。那只空洞的右眼,如同沉入深海的古镜,倒映着主治医师那张写满困惑与担忧的脸。视线最终落在医生胸前口袋插着的那支签字笔上。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劈开混沌!
“笔…” 柳致喉咙里挤出嘶哑到几乎破碎的声音,干涸的嘴唇翕动着,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沫的腥气。
医生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
“给…我…” 柳致艰难地抬起那只紧攥竹简的右拳,指向医生胸前的笔。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让他额角瞬间沁出冷汗,但他的目光却异常执着。
护士最先反应过来,迟疑地看向医生。医生皱紧眉头,看着柳致那只指向笔、却依旧死死攥着竹简不放的手,以及眼中那片不容置疑的决绝。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带着一丝职业性的谨慎和探究,小心地抽出那支廉价的塑料签字笔,递了过去。
柳致的手指冰冷僵硬,接过笔时,指尖的颤抖清晰可见。他艰难地挪动身体,试图在病床上找到一个支撑点。护士下意识地想扶他,却被他一个冰冷的眼神阻止。他不需要怜悯,不需要帮助,他只需要一个证明!向自己,也向这个荒谬的现实!
他用缠着纱布、活动不便的左手,极其笨拙地、几乎是撕扯般,试图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露出被病号服覆盖的胸膛。动作粗暴,牵动伤口,血丝立刻在绷带上洇开。
医生忍不住出声:“柳致同志,你的伤口…”
柳致置若罔闻。他的全部意志都集中在右手。那只紧攥着竹简和笔的手,此刻承载着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三千年的力量。然后,他用笔尖——那廉价的塑料笔尖,隔着薄薄的病号服,就在那片紧贴心脏的竹简下方,用尽全力,一笔一划地写了起来!
动作生涩,颤抖剧烈。笔尖划过布料,发出沙哑的摩擦声。每一次运笔,都牵扯着碎裂的臂骨和全身的伤痛,冷汗浸透了额发和绷带。但他写得无比专注,无比用力,仿佛要将灵魂都灌注进去。
医生和护士屏息凝神,心脏几乎跳出胸腔。他们看着那个在剧痛中挣扎书写的男人,看着他眼中燃烧的、近乎疯狂的光芒,一种超越理解的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终于,柳致停下了笔。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颓然倒回枕头,急促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那只握着笔和竹简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
医生强压着心头的惊涛骇浪,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带着某种朝圣般的敬畏,上前一步。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柳致病号服胸口的位置。
那里,在心脏上方,在紧贴那片神秘竹简的下方,被廉价的蓝色圆珠笔,以一种扭曲却力透布背的笔触,刻下了两个古奥森严、与竹简上“镇岳”二字同源同质的古篆大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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