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髓蛊!
这是他压箱底的邪物,用自身精血混合了数十种剧毒虫豸的卵和骨髓,在极阴之地培育多年而成。一旦植入活物体内,便能缓慢侵蚀其心智,最终将其转化为受施术者意念操控的傀儡。只是培育和操控此物,对施术者本身也是极大的损耗,无异于饮鸩止渴。
“赵琰…墨衡…戚光…还有那些该死的贱民!”冯远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皮囊里那团蠕动的邪恶物质,喉咙里发出夜枭般低沉而怨毒的诅咒。药力带来的麻痹感让他暂时忘却了痛苦,复仇的毒焰在胸中熊熊燃烧,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你们加诸于老夫的痛苦…老夫要百倍…千倍地还回去!让你们…让这整个肮脏的营地…都变成人间炼狱!”
一个疯狂而血腥的计划在他扭曲的脑海中迅速成形。他要将这血髓蛊植入活鼠体内,再用秘法催生,培育出能传播更烈性鼠疫、甚至能短暂听从他号令的“血瞳鼠王”!他要让瘟疫以百倍的速度蔓延!让那些隔离的木栅成为摆设!让绝望的哀嚎成为这营地唯一的乐章!让赵琰和他的走狗们,在亲手建立的秩序废墟上,被他们想要保护的蝼蚁撕成碎片!
枯瘦的手指神经质地抚摸着冰冷的皮囊,冯远咧开嘴,露出一个混合着痛苦与极度兴奋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这废弃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砖窑,此刻在他眼中,成了孕育复仇风暴的完美巢穴。他仿佛已经看到,无数双眼眸猩红、口滴黑涎的疫鼠,如同黑色的潮水,淹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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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坡地 黎明微光下**
东方的天际,那一线鱼肚白终于艰难地刺穿了厚重的烟尘与夜色的余烬,吝啬地洒下些许惨淡的光。这光落在通惠河畔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照见的不是希望,而是更加触目惊心的疮痍与一种在绝望中强行凝聚的、悲壮的秩序。
临时医帐不远处,用生石灰粗暴划出的巨大隔离圈内,气氛死寂得如同真正的坟场。几具覆盖着草席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草席边缘渗出粘稠、发黑的血迹,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甜腻的腐臭。两个脸上蒙着浸药麻布、全身包裹在简陋防护麻衣里的医工,正颤抖着,机械地将大把大把刺鼻的生石灰撒向尸体和周围的地面。每一次扬起的石灰粉尘,都像死亡的叹息,落在他们因恐惧而僵硬的身体上。圈子外,十几个出现发热但尚未有黑血症状的役夫和灾民蜷缩在草堆里,眼神空洞地看着那撒石灰的圈子,听着里面偶尔传出的、垂死者喉咙被血块堵塞发出的非人“嗬嗬”声,身体无法控制地抖动着。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浸泡着他们的骨髓。
“动作快!把这边死老鼠都清走!挖深坑!铺石灰!烧!”脸上带着刀疤的役夫头目刘大,哑着嗓子嘶吼着,他吊着一条受伤的胳膊,眼神却凶狠得像头受伤的孤狼,督促着手下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役夫。他们咬着牙,用简陋的铁锹和木叉,将一堆堆腐烂的垃圾和昨夜被踩死、打死的疫鼠尸体拖向新挖的土坑。坑底已经铺了一层厚厚的石灰,刺鼻的气味冲天而起。
几个半大的孩子,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带着一种麻木的坚韧,沉默地合力抬着一个沉重的、装满浑浊河水的大木桶,踉跄着走向一个医士呼喊需要冲洗的地方。他们的父母,或许就在那个撒石灰的圈子里,或许已经倒在了昨夜的混乱中,再也回不来了。
悲壮而沉重的秩序,正在血与火的余烬和瘟疫的死亡威胁下,被一种最原始、最本能的“求生”欲望,一点一滴地,极其艰难地重新构筑起来。空气里弥漫的,是浓得化不开的石灰味、血腥味、草药味和焚烧垃圾尸骸的焦糊恶臭,每一种气味都在宣告着生存的残酷代价。
**临时医帐内**
艾德里安终于用干净的布巾,小心地蘸着碗里最后一点温热的防疫汤水,润湿了赵琰干裂出血的嘴唇。昏迷中的皇帝,喉咙无意识地、极其微弱地滚动了一下,似乎在本能地吞咽那一点带着苦涩草药味的液体。
赵琰那只染血的、缠着厚厚绷带的右手,在粗糙的草席上,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指尖微微蜷缩,仿佛在无边黑暗的昏迷深渊里,依旧凭着一种刻入骨髓的本能,想要抓住什么。抓住那柄无形的、名为责任的权柄?抓住那一线名为希望的微光?亦或是,抓住那冰冷造物试图从他手中夺走的、属于这片土地的未来?
另一侧,一直沉浸在触觉世界、摸索着绘图的墨衡,仿佛心有所感。他那双失焦的、茫然望向虚空的眼眸,下意识地转向赵琰卧榻的方向。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握着李岩那只冰凉、脉搏微弱的手,却下意识地收得更紧了些。仿佛在传递着一种无声的讯号:陛下,我们还在。这微弱的连接,是黑暗中的一点萤火。
帐外,黎明的微光正努力地试图穿透笼罩营地的最后阴霾。新的一天开始了,前路依旧被浓重的血雾与未知的瘟疫笼罩,死亡的气息如同附骨之蛆。然而,昨夜那场以生命和意志为燃料、在血火中淬炼出的微弱火种,终究没有熄灭。它在这片绝望的冻土上艰难地呼吸着,等待着下一阵足以燎原的风,或者,下一场试图将它彻底扑灭的暴雨。
余烬尚温,复燃只在一瞬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