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侍郎马郎中都死了。
庞丞相安安稳稳地去了辽西,又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一定是裴青禾接了圣旨!她愿意进宫做他的贵妃了!
看着近在咫尺闪着光芒的天子脸孔,庞丞相如鲠在喉,咬牙再次跪下,声音颤颤巍巍:“老臣无能!”
“老臣去迟了一步,到辽西城的时候,裴将军已经成亲了。”
“请皇上降罪!”
建安帝僵住了。
许久未动。
庞丞相以谦卑的姿势跪着,也没动弹。
时间仿佛被定格,凝在了这一刻。
站在一旁的高勇,不忍看天子破碎的神情,一同跪了下来:“裴将军招了时砚为赘婿,木已成舟,无可更改。不是丞相大人之过。请皇上息怒,不要迁怒怪罪丞相大人。”
沈公公也站不住了,跪了下来,一句话都不敢说。
他伺候主子十几年,喜怒哀乐时的情景都见过,却从未见过主子这般模样。仿佛天崩地陷,前路黑暗,再无光明。
还是高勇胆子最大,也可能是常年习武之人,神经没那么细致敏锐,一张口句句都戳天子心窝:“皇上有皇后娘娘相伴,还有两位妃嫔做解语花。裴将军是天空的雄鹰,是战场上的猛虎,是能打匈奴蛮子的战神。就是为了北地平安,也该让裴将军镇守幽州。”
“皇上就此打消念头,裴将军还是忠臣良将,一片忠心。否则,若是彻底离心反目,岂不令亲者痛仇者快……”
沈公公恨不得堵住高勇的嘴。
就你能说就你会说。
没见皇上都快碎了吗?
闭嘴吧你!
庞丞相长叹一声,接过高勇话茬:“皇上,千错万错都是老臣之错。老臣体力不佳,行路耗时,耽搁了几日。以致圣旨迟了,令皇上和裴将军错过。”
“老臣愿意领罚,恳求皇上为了江山社稷保重龙体。”
建安帝似一根木雕,毫无反应。
沈公公心中暗道一声不妙,起身冲过去,扶住建安帝:“快,快宣太医来!”
天子就这么睁着眼,直挺挺倒下去。
庞丞相和高勇面色也变了。庞丞相一把老骨头,远不及高勇利索。只见高勇一个箭步冲过去,牢牢抓住天子手臂。
一片兵荒马乱。
太医面色凝重,拿出明晃晃的金针,一针接一针不停扎进天子龙体。
“皇上!皇上!”
张皇后哭哭啼啼地跑了进来,跪伏在建安帝身边,哀伤痛哭:“表哥,你醒醒。你千万不能有事,别抛下我……”
“我以后再也不拦着你了。你喜欢谁便纳进宫来,我不和你闹腾怄气了……”
庞丞相耳膜被刺的疼生疼,不动声色地挪远了一些。
沈公公用袖子擦拭额头冷汗,卑微劝慰:“皇后娘娘,皇上是一时气血攻心,没什么大碍。娘娘别哭了。”
哭的撕心裂肺的,让人听着,不由得生出天子快驾崩了的微妙错觉。
高勇就没沈公公那么好的脾气了,声音有些硬邦邦地:“太医要为皇上施针急救,需要安静。请皇后娘娘不要出声,免得惊扰太医。”
张皇后只得擦了眼泪,红着眼睛说道:“本宫这就让人去请父亲和兄长。”
张大将军父子进宫像回家一般。高勇也不便阻拦。
不到半个时辰,张氏父子行色匆匆地来了。
建安帝还没醒,不能随意搬动,只挪了一张木板。昏迷不醒的建安帝面如金纸,静静躺在木板上。
张皇后哭肿了眼。
庞丞相等人面色沉重。
张大将军一来,众人心里都稍稍松口气。不管如何,张大将军确实是北地朝廷的中流砥柱。有张大将军在,天塌下来都有人先顶着。
庞丞相主动起身相迎:“大将军,皇上听闻裴将军成亲的喜讯,便昏厥了。到现在都没醒。”
张大将军嗯了一声,目光掠过昏睡的建安帝,然后落在张皇后的脸上。
张皇后委屈又无助:“父亲,皇上一直没醒,现在该怎么办?”
张大将军沉声道:“不用慌。皇上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体,定能安然无事。”
张允低声安慰:“娘娘别担心。一切都有父亲在。”
张皇后有父兄撑腰,慌乱无助的心慢慢平稳下来。
等了许久,还是不见天子醒转。
张大将军吩咐道:“躺在这里不是办法,将皇上抬去龙塌上。”
庞丞相没有反对。高勇皱眉想说话,沈公公迅疾飘了个眼神过来。高勇悻悻地住了嘴。
建安帝被抬到了床榻上。
张大将军让庞丞相回府歇着,又令高勇退下休息:“本大将军守在皇上身边,等皇上醒了,缓过劲来,你们再来吧!”
高勇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
沈公公悄摸也跟着出来了,扯了扯高勇的衣袖:“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迟了几天?”
高勇没好气地白一眼过去:“早几天,我和庞丞相就都交代在幽州了。也不必叫裴将军,可以直呼裴天王了。”
沈公公被噎得哑口无言。
高勇憋了一肚子闷气,愤愤低语:“这件事,从头到尾都荒谬。皇上吃了这一记重棒,也该清醒了。”
沈公公愣了片刻,长长叹一口气,松了手:“罢了,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意思。你去歇着,咱家去守着皇上。”
建安帝昏睡了一天一夜。
张大将军坐镇宫中,众人心里浮动,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到了第二天,建安帝终于醒了。
醒来后,双目茫然无神,汤药送到嘴边便张口,粥汤也喝。就是一直不说话。
张皇后又哭了一场。
张大将军倒是镇定,问询太医确定天子龙体没有大碍,便对天子说道:“皇上好生将养龙体。臣代皇上处理几日政务。”
建安帝缓缓地点了点头。
张大将军颇有宠辱不惊的重臣气度,拱手告退。
文武众臣也没什么不适应。建安帝这个天子,本来就事事都听张大将军的。朝堂政务张大将军一言可决。
现在皇上躺着了,张大将军站出来也是一样嘛!
孟六郎心里惦记兄长,也没蹦跶出来闹腾不平,倒是悄悄去了一趟裴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