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猎猎,吹动着旗舰“破浪”号上那面巨大的“陈”字帅旗。
陈平川站在船头,手扶着腰间的佩剑,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海天相接之处。
在他身后,林沧海、海哥等水师将领,神情肃穆。
终于,在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黑点。
黑点越来越大,逐渐显露出艨艟巨舰的轮廓。一面面绣着“丁”字的将旗和代表大业水师的龙旗,迎风招展。
定海水师,到了。
其阵容之鼎盛,气势之磅礴,远非当初犬养三郎的倭寇舰队,或是海哥的那些破船可以比拟。
上百艘巨型战船,连绵十里,旌旗蔽日,仿佛一座座移动的海上堡垒,带着泰山压顶般的气势,缓缓逼近。
镇海舰队的士兵们,看着眼前这恐怖的阵仗,不少人都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妈的,朝廷的家底,还真他娘的厚实。”海哥往甲板上啐了一口,低声骂道,“光这船,就比咱们的大了一圈不止。”
林沧海的脸色也颇为凝重,他低声对陈平川说:“主公,来者不善。丁奉国是沙场宿将,用兵沉稳,不可小觑。”
陈平川点了点头,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紧张。
“船大,不一定就厉害。”他淡淡地说道,“下令全军,保持阵型,静观其变。”
定海水师的舰队,在距离江徽府港口约五里处,停了下来。他们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放下来一叶扁舟,挂着免战旗,朝着陈平川的旗舰驶来。
“哟,还挺讲究,打仗前还先递个帖子。”海哥撇了撇嘴。
很快,扁舟靠近,一名定海水师的信使,将一封信呈了上来。
陈平川接过信,拆开一看,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军人的铁血之气。
信的内容,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丁奉国先是痛斥他身为大业人,受皇恩,却不思报国,反而割据一方,实属大逆不道。
而后又话锋一转,晓之以理,称他念在陈平川斩倭有功,若肯就此束手就擒,随他回京请罪,他愿以自己的项上人头和一生功勋作保,在太后面前,为他求一条生路。
“呵呵,又是一个愚忠之人。”陈平川看完,轻笑一声,将信递给旁边的林沧海。
众将传阅了一遍,都是神色各异。
“主公,这丁奉国,倒还算个汉子。”林沧海说道,“可惜,脑子不开窍。”
“是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太后、朝廷。”海哥不屑地说道,“他要真有本事,怎么不带兵去京城,把梁家那帮王八蛋给砍了。”
陈平川没有理会他们的议论,只是对马三说道:“取笔墨来。”
马三立刻取来文房四宝。
陈平川提笔蘸墨,没有长篇大论地去辩驳,只是在洁白的宣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了十六个大字。
“驱逐倭寇,澄清寰宇;诛灭国贼,还我河山!”
写完,他觉得还不够,又在下面添了几行小字,将梁太后与梁越祸乱朝纲、残害忠良、鱼肉百姓,害死景帝的种种罪行,简明扼要地罗列了出来。
最后,他落款“布衣,陈平川”,盖上了自己的私印。
“送回去。”他将信纸折好,递给那名还在等待的信使。
信使不敢多言,拿着信,匆匆返回。
……
定海水师旗舰,“镇远”号。
丁奉国接过回信,缓缓展开。
当那十六个杀气腾腾、力透纸背的大字,映入他眼帘时,他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驱逐倭寇,澄清寰宇;诛灭国贼,还我河山!
好!好一个“诛灭国贼,还我河山”!
这十六个字,不正是他年轻时,从军报国的理想吗?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下面那些罗列的罪状上。每一条,他都知道,都是血淋淋的事实。
丁奉国的心,乱了。
他抬头,遥遥望向远处那艘挂着“陈”字帅旗的战船。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年轻人正站在船头,用一双锐利的眼睛,和他对视。
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是嘲讽?是不屑?还是……同情?
不!都不是。那是一种坚定的,不容置疑的,为了某个伟大目标,可以粉身碎骨的信念!
有那么一瞬间,丁奉国甚至产生了一股冲动,想要调转船头,跟着这个年轻人,杀回京城,去清一清这污浊的朝堂!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这身穿了一辈子的大业朝提督官服。
他想起了先帝的知遇之恩,想起了自己对着大业的龙旗,立下的血誓。
忠臣不事二主。
这是他恪守了一生的信条。
“唉……”丁奉国再次发出一声长叹,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决绝。
他缓缓地,将手中的信纸,撕得粉碎。
纸屑,随风飘散,落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了无踪迹。
他抬起头,眼中最后的一丝犹豫和挣扎,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一名军人的,钢铁般的冰冷。
他拔出腰间的指挥刀,向前一指。
“传我将令!”
“全军——”
“出击!”
“咚!咚!咚!”
数百面战鼓,同时擂响!那雄浑的鼓声,如同滚滚天雷,在海面上炸开,掀起了滔天的杀意!
定海水师的庞大舰队,排成一个巨大的雁行阵,如同张开双翼的巨鹰,向着江徽府的港口,猛扑过来!
一场决定东海归属的惨烈海战,正式拉开序幕!
战鼓声如雷,定海水师的巨舰乘风破浪,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直压而来。
旗舰上,陈平川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
他看着敌军那教科书般的雁行阵,嘴角反而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丁奉国啊丁奉国,你确实是个用兵的老手,只可惜,你的战法,已经过时了。”
他转头看向海哥,下达了第一道命令:“海哥,你带第一分舰队,按计划行事。记住,要打得像个海盗,不要命,但又贪生怕死。把他们一点一点地,引到预定地点去。”
“得嘞!主公您就瞧好吧!”海哥兴奋地一搓手,这活儿他熟啊!“保证演得比真的还真!”
海哥领命而去,很快,他麾下的数十艘中小型战船,便如同狼群一般,从主舰队中脱离,怪叫着冲向了定海水师的左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