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齐大人费心!” 一个冰冷而略显虚弱的女声突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通往禅院的小径上,一个素衣灰帽的瘦削身影,在风雪中孑然而立。正是刚刚落发为尼的徐仪华——静尘师太!她脸色苍白,嘴唇紧抿,清澈的眼眸此刻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是死死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那个浑身污秽、气息奄奄的男人。
她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冷水!僧众百姓瞬间安静下来,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位刚入空门就引得亲王投水、佛祖显圣的王妃。
静尘师太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人群中心。风雪吹拂着她灰色的僧帽,露出光洁的头顶,那刺目的断发痕迹,在佛光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凄凉。她无视了齐泰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无视了周围所有的喧嚣,眼中只有地上那个为了她,将自己碾碎成泥、投入冰窟的男人。
她走到朱棣身边,缓缓蹲下。冰冷的目光扫过他惨白脸上的污秽、翻卷的伤口、冻得青紫的嘴唇。没有眼泪,没有悲恸,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她伸出手,那只曾经为他抚琴添香的手,此刻却如同冰雕,轻轻地、颤抖地拂去他额角伤口旁冻结的污秽血块。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专注。
“抬…抬回禅院。” 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用…贫尼的禅房。慧海大师,烦请…寺中懂医的师父…尽力救治。” 她没有看任何人,仿佛只是在对着空气说话。
“是,师太。” 慧海大师合十应道,立刻指挥武僧小心翼翼地抬起朱棣冰冷的身体。
齐泰看着这一幕,看着静尘师太那冰冷决绝却又透着一丝诡异“关切”的眼神,看着周围僧众百姓那带着同情和敬畏的目光,他紧握的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知道,自己今夜彻底败了!败给了这精心设计的“佛光”,败给了这疯王不顾一切的“痴情”,更败给了这心如死灰却又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的女人!这禅院一旦进去,再想把人“请”出来,就难如登天了!
“王公公!” 齐泰猛地转头,对身边的司礼监大太监王钺低吼,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你亲自带人,给本官守在这禅院外面!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燕王一旦‘苏醒’,立刻禀报!本官倒要看看,这‘佛光’能护他到几时!”
***
庆寿寺,静尘禅房。
炭盆烧得通红,驱散了屋内的寒意,却驱不散那沉重的死寂和浓烈的药味。朱棣被安置在唯一的一张硬板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带着皂角清香的粗布棉被。寺里懂些跌打损伤和伤寒的老僧慧明师父,正在为王彦打下手,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朱棣身上的伤口。
额角被冰凌划破的口子不深,但冻伤严重。肩头旧伤崩裂,被冰冷的潭水浸泡,皮肉泛白肿胀,边缘隐隐有溃烂迹象。胸口的淤青在冰冷的水泡后显得更加狰狞可怖。最致命的是那刺骨的寒冷,几乎带走了他所有的生机,脉搏微弱得几乎摸不到,呼吸更是细若游丝。
“师太,” 慧明师父处理完伤口,擦了擦额头的汗,对着一直静静伫立在窗边、背对着床榻的静尘师太(徐仪华)合十道,“王爷外伤虽可处理,但寒气已侵入肺腑心脉…能否熬过今夜…全看佛祖是否…真的垂怜了。” 老和尚声音沉重,摇了摇头。
王彦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床边,压抑着哭声,身体不住地颤抖。
静尘师太的身影依旧纹丝不动,如同窗外风雪中一尊冰冷的石像。只有那垂在身侧、藏在宽大僧袖中的手,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着。慧明师父的话,像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她早已冰封的心湖深处,激起一片无声的、绝望的涟漪。
他真的…会死吗?
为了她这个已经斩断尘缘、心如死灰的尼姑?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绞痛。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放下了,可当看到他为了自己,将自己糟践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甚至可能就此死去时…那冰封的心湖下,深埋的岩浆,似乎又开始不安地涌动。
就在这时!
床上那具几乎感觉不到生息的身体,突然剧烈地痉挛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紧接着,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无法抑制的剧烈呛咳!
“噗——!”
一大口带着冰碴和血沫的、冰冷的潭水,混合着胃里的污物,猛地从朱棣口中喷了出来!溅得床沿、地面一片狼藉!浓烈的腥气和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王爷!” 王彦惊呼着扑上去,用布巾慌乱地擦拭。
朱棣的身体随着剧烈的呛咳而痛苦地蜷缩起来,如同煮熟的虾米。他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瞳孔涣散,眼神混乱而惊恐,仿佛还沉溺在冰冷潭水的梦魇之中!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哨音,每一次呼气都喷出白色的寒气。冻伤的肺部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剧痛难当!额角、肩头的伤口也因这剧烈的动作而再次崩裂,鲜血迅速染红了刚包扎好的布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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